“日上三竿了!快起来!”
胡媚推门而入,直奔内屋。
昨夜夏贵妃以苏姮滑胎之名,将苏姮带回殿中,胡媚便打着为苏姮保胎之名义入宫。
故而,在殿中人人皆要让她三分。
胡媚入了屋,掀开床帐,“我以为会看见一帘春色。”
凤目凤目轻挑,对床上穿着中衣的慕叶甚是失望。
慕叶半睁了一只眼,见着精神抖擞的胡媚,心想同是一夜未睡阿媚竟这般好精神,一边抱着被衾翻身继续睡去。
幸好,今日并非如胡媚所言那般日晒三竿,今日是个阴沉天气,云压得甚低,透着一股凛冽干燥,天际的雪似乎随时便会落下来。
也是这般天气,没有阳光透入床幔,叫慕叶能再次入睡。
然,胡媚并不打算放任胡媚睡去。
胡媚挂起床幔,掀开被子,将慕叶从床上掏起来。
一连串动作利落连贯,想必定不是头回如此做了。
拉起慕叶后,胡媚便开始絮叨。
比如,天下竟有醒后翻个身能继续睡着的人。
比如,她胡媚竟然认识这般嗜睡的人。
再比如,幸好无双老头只授武艺不再收徒,否则无双谷名声定是毁于一旦了、
“停!”
慕叶捂住双耳,迷糊睡容被愤怒取而代之,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尽是不敢爆发的怒火。
她也想絮叨,她为什么会认识即便一夜不睡,也能早翌日精神抖索的人!
为何有人不睡还不让他人睡觉!
这些话慕叶藏了十几年,然,即便至今天,她也不敢说出口。
毕竟,这人是胡媚。
慕叶只能将话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絮叨。
换了衣裳,慕叶从屏风后转出,通透的琉璃色凤目没有一丝神采,淡淡问了句,“要我起来作何?”
胡媚丢了一个锦囊给慕叶,道,“将里面人皮面具给皇帝送去。”
弦月眉一蹙,慕叶不解问道,“围场尚未发觉?”
“未得消息,”胡媚摇了摇头,自椅上起身向外头走去,边走边道,“明日左将军会护御驾归来,今夜你便将此送去营帐,左将军会助你的。”
慕叶收了锦囊淡淡应了声,“哦。”
胡媚驻足,转向笑看慕叶道,“不问是谁主意么?”
“临华殿中便只有这么些个人,我何必多问呢?”
胡媚笑了笑,赞同道,“也是,那你不问问他现在在何处么?”
“你在此,他必是去见圣上了。”
胡媚淡淡一笑,颔首道,“确是。”
胡媚离去后,慕叶放下梳子,她并没绾发,今晚要去营帐也,便只是将头发梳顺了。
梳洗后,慕叶唤来宫女传膳。
昨夜苏延归来晚,沐浴之后睡下已是早间了,加之昨天并未进食,她很饿,非常之饿。
宫女端着美味鱼贯而入,食物的香气叫慕叶倍觉饥饿,不等所有菜上完,慕叶便开始享用。
一顿饱餐后,慕叶心满意足,懒懒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离慕叶最近之宫女屈膝一拱,垂着颈柔声道,“回夫人,已将近酉时。”
那温柔的声音给慕叶当头一棒!
慕叶叫她今夜送去,现在已近酉时了?!
她这一觉是谁了多久?!
慕叶收起懒散,匆匆呵退宫女,取了根发带将长发绑起,换上夜行衣,匆匆忙忙出了临华殿。
酉时过半,西郊围场。
一道黑影快如鬼魅,闪入围场,巡逻的侍卫只觉一道影子飞快闪过,朝着苏琛营帐而去。
侍卫提高戒备目光紧追那黑影,却只见帐外左锋亲自守门,左锋身后是略有晃动门帐。
侍卫只当是自己巡逻太久,眼花了,迈开顿住的脚步继而巡逻去。
慕叶潜入营帐,并不意外帐中无人侍候。
正欲踏入屏风后去寻苏琛,有一人自屏风后转出。
颜茹玉手捧药碗,莲步轻移转出屏风,倾城之容上携着盈盈的笑,一双美目瞧着慕叶,泛着盈盈水光。
“苏夫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慕叶甚是尴尬,扯下了面纱道,“林场狩猎之时,皇上落下一样东西,特来奉还。”
说着,慕叶取出锦囊,道,“不知皇上伤势如何?我想将此物亲自交给皇上。”
颜茹玉放了药碗,引着慕叶远离屏风而去,“夫人有心,只是皇上龙体欠安,眼下怕是不能见夫人了。”
颜茹玉在罗汉榻上坐下,也请慕叶同坐。
慕叶望了望屏风,总不好硬闯进去吧,折身移步榻前,谢过颜茹玉,落座。
“不知皇上落下何物?或许本宫可替夫人转交。”
“婕妤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物必要亲手交给皇上。”
慕叶甚是歉意,将锦囊收回袖口。
颜茹玉笑了笑,美目卷着刺探,窥入慕叶心底。
“听闻夫人与皇上在林中同时遇袭,夫人可是安好?”
“蒙婕妤关心,我并未受伤,遇袭之时皇上与我等分散了,未能护得皇上周全。”
颜茹玉美目半敛,嘴角笑意浅淡,道,“不知夫人今夜如何进入营帐?”
慕叶笑了笑,道,“不知婕妤如何在皇上营帐?”
“自皇上受伤,便由本宫照料,”颜茹玉美目含笑,却是泛着叫人猜不透看不明的水光,“本宫承皇上隆恩,也是分内之时。倒是夫人……”
话未说罢,颜茹玉只展了一抹意味深长之笑。
笑中藏着试探,藏着困惑,藏着坚定,藏着执着,还有,一丝惧意。
慕叶想,横竖这位大周第一美人弱不禁风,若有必要,她可捆之。
倘若再与颜茹玉这番绕圈下去,锦囊怕是到明日也不能送给屏风里面那位了。
于是,慕叶便坦然道,“恕叶贸然,是左将军为我掀的营帐门帐。”
颜茹玉自榻上起身,笑得很为感怀,“我想也是,左将军武功盖世若无他同意,夫人如何能进来,夫人若直说,方才那番询证便省了。”
颜茹玉引着慕叶往屏风后走去,移步至床榻前,神色颇忧道,“此人受伤极重,怕是撑不了几日。”
床榻上躺着一名男子,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身玄色龙纹袍,面孔却是二十出头的男子,眉宇间更无帝君该有之沉稳高深。
慕叶掏出锦囊,取出人皮面具为之换上,边换边道,“还请夫人务必让他活下去。”
“放心,我回让皇上安然回到皇宫,”颜茹玉郑重诺道,又俯身凑至慕叶耳边,低声道,“皇上如何?”
“有阿媚在,定让皇上无虞。”
慕叶换毕面具,又取出一个玉瓷瓶递于颜茹玉,以仅两人可闻之声音道,“此药可暂缓毒性,请婕妤收好。”
颜茹玉收下玉瓷瓶,谢过慕叶便出账为慕叶探路。
自围场归临华殿,苏延已在房中等她。
房中,苏延正在煮茶,一炉一壶一小几,以及一套茶具,茶已快煮成,茶香溢满房屋中,那含着微微苦涩的香气沁得慕叶浑身惬意。
慕叶关上身后门,凤目盯着苏延踏步上前,眸光中,是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情意。
苏延煮茶素来是专心的,慕叶不曾打扰他,只是扯过一个锦垫,在小几旁盘腿坐下。
苏延仍在煮茶,专心的,细致的,仿佛此刻这壶茶便是他的所有。
慕叶喜欢这样的苏延,没有受伤的苏琛,没有意欲谋反的皇子,没有所有所有的纷争,只有一壶茶。
不知不觉中,慕叶以手托腮,侧着脑袋看苏延,看那双修长而白净的手拎起茶壶,倒茶,加水。
看那俊雅容颜如皎月之辉,夺目又舒服,看那墨玉黑眸似深夜苍穹,吞没万物掩埋一切。
琉璃色的凤目落入黑眸中,叫慕叶不可自拔。
慕叶想,若是往后他与她抛却此间种种,去寻一处山青水绿之地,种上她喜爱的桂花,和他钟情的梅花,煮茶,看花,弹琴,作画,当真是一大美事。
“尝尝我自聊城带回的茶。”
苏延倒了杯茶,声音优美吟若美玉相叩,唤醒慕叶遐想。
“聊城还有茶叶?”
慕叶挑眉问道,手已举起茶盏,松至嘴边。
一口品下,茶中涩味全无,其香更醇,其甜更清。
似是祁门红茶,味道却比往日吃的更好些。
苏延也不答,只问道,“如何?”
“不错,想你此去聊城也不无收获,起码找着这茶叶了。”
苏延笑了笑,为慕叶又倒了一杯,“那荒芜之地哪来茶叶?只是机缘巧合寻到了一种煮茶的新法,给你尝尝鲜罢了。”
慕叶沉浸在那笑中,凤目不觉弯成月牙,嘴角亦不受控制上扬。
这般看着苏延,便是看上一日,她都不觉厌烦疲倦。
人人都说秀色可餐,原来是真的。
自然,苏延的话全然没听见。
苏延抬手,捏上慕叶脸颊,“阿璟,你流口水了。”
慕叶回神,匆忙抬手去擦,丝帕过去,却是干净得很。
慕叶抬眼望向苏延,只见眼前人笑得狡黠若狐!
苏延捧上茶盏轻呷一口,笑道,“夫人觉着今日这茶如何?与延相比,夫人觉得哪样更胜一筹?”
慕叶愤愤喝下茶水,方才她之想全然不能作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