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慕叶主动扑了苏延后,夜间便能睡着了。
往往一早醒来,苏延已上朝,她或起或睡,待苏延归来,一起用早饭。
比起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青柏园,这梅园清静多了。
和苏延的日子是过顺了,选秀又是另说了。
按说,她协理苏玥主办此事,将事情部署好,保证不出差池即可。
可头天,慕叶便被掌事嬷嬷唤去学宫中规矩,学仪态,学说话,学一切秀女该学之礼。
掌事琪嬷嬷美曰其名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不通晓如何为皇上选出最合适之秀女?
那琪嬷嬷年纪已长,资历深,整日板着面孔甚是死板老道。
慕叶对老者素来敬而远之,对这般顽固之人,更是远得不能再远。
慕叶便顺着琪嬷嬷之意,在人前装模作样,在人后受她教诲。
日子过得甚是艰辛。
偶逢苏延与苏奕繁忙之日,慕叶与胡媚拎着酒串门,各诉苦水。
这日,苏延与苏奕晚饭未归,慕叶与胡媚陪着苏玥用了饭,早早归屋。
两人没有相约,已十分默契地一个备酒,一个备下酒菜,在梅园把酒言欢。
慕叶遣散了梅园下人,独留景云以防万一。
侧屋中,三杯酒下肚,胡媚又开始懊恼一时冲动,成了人妇。
而后,开始指责慕叶,“都怪你当初没与我私奔!”
胡媚愤愤饮尽美酒,懊恼道,“所谓妻者,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你说你我二人,有哪点像了?!你还好,与苏延都是性情温良之人,可我不是,暴脾气遇着了另一个暴脾气,这公主府迟早要被拆了!”
慕叶喝着闷酒,亦是不悦,“我这日子便好过了?!那老嬷嬷整日让我学坐学站!阿媚你是不知道,我在她眼里便是个三岁小孩儿,弄得我颜面全无!”
胡媚抱着酒壶,长叹,“只怪我当初一时鬼迷心窍!”
慕叶亦啐道,“我便不该穿上女装!”
两人想看一样,相似的凤目流露出相同的情绪——无奈、无奈、无奈!
胡媚幽幽道,“往后,咱们便过这般日子了么?”
酒滑入喉,胡媚柳眉一蹙,昔日美酒今日尝来竟有苦味!
慕叶含着美酒如鲠在喉,她要被这些琐事缠一辈子么?
“不过还好,”胡媚为两人斟满酒,道,“苏延即将出征,你又是洛阳城自在的慕少了!”
这酒慕叶更吃不下了。
“我呸!”慕叶骂道,“他人走了,我头上还顶着太傅夫人名号,慕少个鬼?!”
“也是,我同情你你,来再喝!哎!你怎么不喝?!快喝快喝!”
慕叶举杯,仰脖饮尽,凑前让胡媚斟满。
“倒是阿媚你随军出征,可自在些!”
“不说我都忘记我也要随军出征了,不知北境有何好玩好吃的,等到了北境,我写信告知。”
胡媚抿下一口酒,美酒再无苦味,香得诱人。
这好吃好玩算不得什么,最要紧的是她在玩,慕叶玩不得,这才叫她心情畅快!
凤目一横,慕叶冷了一眼胡媚,一字一句道,“我谢谢你啊!”
二人一番互讽,一时忘记为人妇之拘束,又如往日那般把酒言欢。
正在兴头上,景云入屋来报,苏奕已归府。
胡媚急急喝下几杯酒,道,“我走了。”
晃了晃脑袋,胡媚清醒了些,朝着北侧墙飞身而去,“还是翻墙快些!”
风自北窗吹入,已是暮秋,夜间天气甚冷。
慕叶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酒亦醒了不少。
比起苏奕,苏延对慕叶很是宽厚。
从不给她设规矩,从不戒令她任何事。知她素喜与胡媚共饮,便辟了这件偏屋,与她们一同放着苏奕,供她们偷饮。
或许这大周都找不出这般对待妻子的男子了罢。
寒冷的北风忽然停了,是景云关了窗户。
“夫人可要归屋?”
慕叶搓了搓手,捂住被风刮得没温度的面颊,“再未我倒杯酒罢。”
景云应声上前,酒壶里却是只流出数滴酒。
慕叶摇头,无奈笑道,“这阿媚,人走了,酒也不给我留。”
“公子即可归来,夫人也请回罢。”
景云说着,已开始收拾小几。
慕叶笑道,“这桂花酿不醉人,不打紧。”
“多饮伤身,夫人还是回屋罢。”
慕叶低声埋怨,“往日在慕府的景云,与你可不一样。”
景云苦笑,公子吩咐过夫人万事皆有分寸,唯有饮酒一事需谨慎。
可公子又吩咐,不可阻扰夫人。
他这差事干得也甚是苦恼。
虽如此嘟囔,可说话人是景云,是她一日多餐的缔造者,慕叶也认了。
自偏屋归房,几步路走下来,慕叶酒意已散去,而苏延尚未归来。
难道,往后她的日子便要在等待苏延中渡过么?
一阵恐慌袭来,缠得慕叶眉头紧锁。
“吱嘎”
推开的房门发出轻微声响,苏延步入屋中,黑眸锁在慕叶身上。
慕叶在发呆。
银屏冷烛光,慕叶斜卧在美人榻上,仍是那张完美的鹅蛋脸,雪肤如玉,滑腻如膏。
只是……
那弦月眉轻锁,琉璃色的凤目失了光泽。
仿若凋零的梅花,失了生计。
眸光一闪,黑眸掩下一丝愧疚,苏延走近慕叶,轻轻唤了声,“阿璟。”
慕叶恍然回神,“嗯?你回来了。”
“今日我有两个消息告知你。”
“我先听坏的那个。”
“两个都是好消息。”
“嗯?当真?!”凤目一挑,慕叶不信反问道。
苏延挨着慕叶坐下,细细说道,“阿月已有身孕,乃其一佳讯,其二便是初选结束,你不必打理选秀一事了。”
“当真?!”
慕叶喜出望外!
“我当真不必去看那老嬷嬷脸色了?!”
苏延颔首,“当真。”
慕叶欢呼雀跃!
一时间,快乐、喜悦、开心所有美好的情绪涌入琉璃色的眸,那双凤目又是湛亮清澈,散发着勃勃生机。
欢呼结束,慕叶抓着苏延问道,“我为何不用去了?那老嬷嬷觉着我孺子不可教让皇上把我赶了?”
“是啊。”
“别闹,我那是玩笑话!”
慕叶敛了狂喜,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延握慕叶的手,淡淡一笑,“皇宫会让你枯萎。”
慕叶微怔。
果然,苏延懂她。
身子微倾,螓首靠于苏延肩头,慕叶依偎着苏延,寻了个熟悉的姿势,甚是安心。
“苏延,我总算明白凤凰为何拣尽寒枝不肯栖。”
因为,世间唯有梧桐才知凤凰冷暖。
苏延怀搂佳人,轻嗅发丝清香,柔声道,“阿璟,这株梧桐是为你而种。”
苏延俊颜含笑,黑眸蕴着一片温情,深厚绵柔。
慕叶抱着苏延,凤目含笑,仿若情窦初开之少女。
“公子,夫人,汤水已备好,请沐浴。”
正是柔情蜜意时刻,有嬷嬷入屋禀告。
慕叶匆忙从苏延腿上跃下,离得远远的,掩饰尴尬道,“知道了,多谢嬷嬷。”
嬷嬷不敢多看,欠身退下。
慕叶轻咳几声,不敢直视苏延,道,“你……先去沐浴罢。”
苏延移步慕叶身侧,以食指扣起慕叶下巴,令其与自己四目相对,问道,“一起可好?”
黑眸似漩涡,可蛊惑人心。
“好。”
话音落下,身子一轻,慕叶已被苏延横抱起。
慕叶在苏延怀里手脚并用,挣扎。
“苏延!不要以为你分了我的床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快放我下来!”
然,挣扎无用。
苏延抱得极其稳当,低笑道,“阿璟,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害羞。”
谁……谁害羞啊?!
沐浴完毕,慕叶趴在被子里无脸见人。
这浴汤间与里屋仅一墙之隔,以两道竹帘隔开。
故而慕叶可清晰闻见嬷嬷们收拾衣物的声音。
以及,往后在背后议论她和苏延洗鸳鸯浴一事。
竹帘后声音渐止,传来嬷嬷们窸窣脚步声,而后,再无声响。
该是几人从浴汤间的门出去了。
慕叶的脸更埋在被擒里,抬不起来。
苏延将人挖起,丢了块干布巾,道,“将头发擦干再睡。”
慕叶也不抬头,手摸了布巾,便将长发撩至前头,垂着脑袋随意擦着。
她的脸,已丢光了。
苏延立在床侧,看着慕叶此番模样,活脱脱一个长发女鬼,还是个笨手笨脚的女鬼。
终于,苏延看不下去,抓过布巾为慕叶擦拭食湿发。
苏延的心思素来细腻,虽从未做过这活计,好歹被人侍候过。
以五指成梳将长发理顺,而后裹住发尾,慢慢向上擦拭。
如此礼遇,慕叶都觉这头发值了。
擦完,苏延道,“想不到昔日慕少,竟也有抬不起脸的一日。”
那戏谑之声激得慕叶热血沸腾。
慕叶“唰”得昂头,凤目炯炯有神,盯着苏延如珠落玉盘,“你还敢提慕少二字?!若是传出去慕少同一男子共浴,你说,我慕少颜面何在?!”
“你何时如此在意他人眼光?”
慕叶捂脸,埋在苏延肩窝,闷声道,“哪里来的他人?还不都是你,成婚前你可是人人夸赞的翩翩佳公子,可不是这般……”
“垂涎美色。”
苏延平淡如常,如是接话。
慕叶将脸埋的更低,发烫之双颊熨得苏延肩窝微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