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女孩一事,慕叶全无经验。
身边的女孩,李妙胡媚这类,莫说流泪,不让她哭便是不错了。慕晴是整日带笑,双生姐妹亦不曾落过泪。
故而,慕叶便站着,直愣愣看苏姮哭。
见苏姮哭得极为伤心,慕叶着实不忍心,将人搂入怀中,拍背轻抚,却是无话。
经此一安抚,苏姮哭得更凶,推了慕叶朝屋里跑去。
慕叶担心苏姮,便跟了进去。
进了屋,苏姮哭声减弱,抬手抹了眼泪指责慕叶道,“为何不安慰我?!”
慕叶甚是老实,“不会。”
“不会?!不会你又为何来招惹我?!”
苏姮委屈得又直掉泪。
慕叶急忙取帕拭泪,“莫哭莫哭。”
这被骂几句,她受得住,掉眼泪可看不下去。
“你走开!”苏姮推了慕叶,昂着脑袋,直直盯着慕叶,似要将眼前女子看出男子影来。
虽未哄过女子,好歹慕叶和胡媚厮混许久,还知这女子最易口是心非。
眼前便是如此,慕叶立在苏姮前,任她瞪着。
良久,苏姮仍如此,连眼睛都不眨。
慕叶便道,“眼睛酸疼么?”
苏姮低头,屈膝蹲地,埋头于掌心,哽咽道,“为何你竟是个女子?!”
慕叶席地而坐,伴着苏姮,低声问道,“若我是男子又当如何?”
苏姮抬首,理所当然道,“我便会嫁得如意郎君!”
“那阿月可曾了解我?知我喜好,懂我脾性?”
苏姮怔然,自然,她是不知的。
她只知,这是慕少,是富可敌国的慕少,是大周家喻户晓的富贾。
品性如何,皆是从他人口中听闻。
慕叶又道,“阿月不知对不对?”
苏姮甚不甘心,道,“那夜庙会,无人助我,唯有你,你待我极好。”
“那么,那夜公主偷跑出宫,可有旁人相助?公主是否愿意下嫁?”
“那怎么可能?!平哥哥是……”
苏姮甚激动,说至一半想起出卖了苏平,便不再言语。
慕叶也不在乎,道,“除了小世子还有旁人吧?”
苏姮点头,禁卫军左家少将与殿中大侍女琪姑姑亦助她出宫。
慕叶又道,“请公主细想,公主欢喜我是因与我素未谋面,若那日搀扶公主之人是小世子等人,公主便觉稀疏平常了。”
此话,苏姮无言反驳,只是迷茫,“我求父皇将我赐婚与你。”
“也好嘛,慕家便在洛阳,想贵妃娘娘便可回去,晴儿便是因为沈家太远,推了婚事。”
苏姮出神,显然未听慕叶所言。
苏姮之目光黯淡下去,整个人皆无了神采,低低问道,“那日在凉亭,你可向父皇表明女儿身份?”
慕叶心里“咯噔”一响,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莫不是要去向苏琛讨说法?
忙不迭岔话,道,“圣上与娘娘必是不舍公主远嫁的。”
苏姮苦笑,“自然,皇上金口玉言,我那般作为不嫁慕家皇室颜面何在?”
慕叶甚想安慰苏姮,只是,苏姮的话,她十分赞同,无从安慰。
出乎慕叶意料,苏姮甚为冷静,只低低叹道,“不知慕公子可有心上人?若有,被父皇降旨赐婚,定是狠透了我。”
苏姮想到那个似哥哥般的少年,性纯心直,似一株兰草,心存愧疚。
此一点,慕叶可支招。
慕叶甚有把握道,“不必担心大哥,大哥钟情玉石,公主选块好玉赠予大哥,此事种种大哥便皆释然了。”
秀眉一蹙,苏姮颇怀疑,“当真?”
慕叶认真点头。
“那便依你,”苏姮移步梳妆镜,翻箱倒柜得找起陪嫁嫁妆,“等他归来,我便向他道歉。”
慕叶笑了笑,“那我不叨扰大嫂了。”
苏姮仍在翻箱子,背着朝慕叶挥袖道别。
慕叶踏步出屋,笑容仍在,方才那声“大嫂”苏姮可没拒绝。
只是不知,她大哥今夜还会不会从观玉轩出来,享受这位公主小娇妻的诚心道歉。
归了景芙苑,慕叶将屋子稍作收拾,本欲吩咐置办些女装,却发现衣柜中男装早已收起,尽是女装。
慕叶微微一愣。
新陪给景芙苑的侍女向慕叶禀道,“早些天夫人便吩咐将衣物换了,夫人说,不知小姐喜欢何样颜色与款式,都做了几身,小姐有空试试,若是喜欢,我再给小姐多做几身。”
慕叶回神,道,“不必了,这些衣裳很合我意。”
未几,下人来传,正厅已备好午饭。
慕叶驱步前往,正厅中除了慕枫苏姮未至,慕正茂秦氏慕晴皆已在,还多了个外人。
朱家老板朱华见着慕叶,目露惊异,猜出此乃慕叶,面色一冷,朝着慕正茂道,“慕公,你慕家大船停在码头,妨碍洛阳各家船只,今日特来给慕公提个醒。”
慕晴听不得这般不客气话语,欲起身问责朱华,手臂一个吃力,被慕叶拦住。
慕晴方觉自个糊涂,那人和父亲说话,若她插话又落一话柄,便也忍着。
慕正茂不急不慢,问道,“慕家的船都停在码头?”
朱华气恼,“慕公!这话何意?你慕家船停在何处你难道不知?!”
慕正茂颔首,“我已许久不问过家中事了,家中众事皆是阿叶在打理。”
朱华之语气更恶,“慕公!慕家众事还是慕公打理的好,这放眼大周,哪有女子当家的?!像什么话!”
“嗯,你说得在理,”慕正茂道,“这地广之大周,竟无人能出我女儿其右,着实不像话。”
不论尊卑,除了一本正经装楞的慕正茂,慕家人皆忍俊不禁。
慕晴更是放肆,捂着唇将眼弯成两道月牙。
“啪”
朱华怒拍桌子,起身指着慕正茂骂道,“慕正茂,我当你是个人物方与你商议码头一事,你竟如此无礼!好!莫怪我不客气!”
说罢,拂袖而去。
慕叶的声音在厅中响起,“我能堵你的船十日,亦能堵你一年,我慕家玩得起!”
朱家家底与慕家是绝无相比之可能。
近年来,朱家靠着把江南水果运入洛阳,贱买贵卖,赚了不少银两。
这盛夏天气,最是水果旺季,亦是水果最易腐烂时节。
莫说一日,便是一个时辰,亦有水果烂去。
似苹果这般,一个烂,丢了即可,可葡萄这般,一个坏便似传染般,一串皆坏了。
荔枝更是难保存。
慕家的船则不同,慕家不做这时鲜生意,虽赚得多,成本却也极大。
故而,慕叶的船等得起,况且除去停在洛江码头的百余条船,慕家还余几十条船。
可朱家等不及。
再等几日,便是一船腐烂坏果,一文不值!
气跑了朱华,秦氏吩咐上菜,一家人乐融融准备用午饭。
慕叶想着慕枫在观玉轩,准是不来了,便问道,“公主未至,可吩咐人去唤?”
慕晴撇嘴,摇头,“阿姐莫管她!她娇贵着呢,怎会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共用午饭。”
慕叶扫过父亲母亲,又见下人皆已习以为常,便知这公主当真不入厅吃饭,便未多言,入座吃饭。
吃罢饭,慕叶自觉一个肚子两个大。
撑得举步维艰。
数着步子,慕叶回了景芙苑,往美人榻上一躺,她得歇歇,再出门散步消食。
申时。
景云入屋来禀,“八皇子至府中,请西欧阿姐往前厅相迎。”
慕叶偏头一想,道,“景云哪,你还是唤我慕少顺耳些。”
景云立马低头,道,“是。”
慕叶揉着肚子,觉着舒坦不少,轻巧移步前厅。
苏炜见着慕叶便道,“我便说长这般好看定是位姐姐!”
慕叶低头瞧八皇子,这真诚纯挚之神情似曾相识。
再细瞧面孔熟悉声音亦熟悉,方想起这不正是大年初一那夜撞上的小娃娃么?!
认出人,慕叶亦不忘八皇子身份,恭敬一揖,“慕叶拜见皇子殿下。”
“啊呀!不必不必!你是延哥哥的朋友,哪需这些虚礼?”
苏炜个字不够高,勉强算是扶起慕叶,话说得甚是真诚。
行了礼,慕叶便退至慕正茂身后。慕正茂便道,“不知皇子大驾,可是来瞧公主?”
苏炜点头,“嗯,是来瞧月姐姐的,不过也是来给慕公贺寿的!”
话音落,便有两人奉上两木匣。
慕叶一瞧,竟是怀信与俊彦。
苏炜打开怀信手中木匣道,“这件玉如意,是我送给慕公的寿礼。”又移步俊彦身前,打开另一木匣,“这翡翠蟠桃是延哥哥送慕公的贺礼,我与延哥哥祝慕公万事如意万寿无疆!”
慕正茂活了这般大岁数,头次感到何为受宠若惊。
连忙带一众家人跪拜谢礼。
苏炜急忙搀这个扶那个,满是真诚道,“哎呀!使不得!慕公乃长辈,怎好行这般大礼!快些起来快起来!”
慕正茂仍是叩首谢礼,方起身。
苏炜苦着脸,道,“我来送礼,却让慕公这般给我施礼,我这里心里难受极了!”
慕正茂正寻思,这位八皇子也太不拘礼数,太过随性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姮兴冲冲跑出,捉着苏炜的手佯怒,“阿炜你总算晓得来瞧我了!”
苏炜笑嘻嘻讨饶,“月姐姐莫生气,我求了父皇许久,方得这半日出宫。”
苏姮便扯着苏炜,向屋里走去,“那快来,我有好些话要与你说呢!”
慕家一众人,恭敬目送之。
公主与皇子,若都同他们二人这般,倒也似平常家的姐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