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终是被忘川留了下来。
姬家与众长老商议,容慕叶使用岛上西岸。
且,在姬家议事厅中给慕叶留一位置,与姬家共查恶灵袭人一事。
慕叶在书房将此话告知姜绯。
姜绯啐了一声,道,“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去!主母,咱们可不能答应!”
慕叶问道,“为何?”
“这还有为何?”姜绯瞪大了眼睛,道,“船只私自靠岸乃触犯族规之大罪,换做平日,乡民间有个吵闹也得让姬家叫去训斥一番,此等大罪非但不罚,还准了主母留下,甚至请主母入席议事厅!必是要借助姜家,借助主母查探恶灵一事!”
姜绯分析得头头是道,慕叶亦点头赞许,又问道,“那么,阿绯觉着此事当如何处置?”
姜绯偏头,想也未想,道,“自是回绝了!主母放心,以姜家与主母身份姬家与那几位长老不敢赶主母。”
姜绯甚为得意,想着依仗主母之能,既可悠哉度日,又能气上一番姬家,着实乃美事!
慕叶笑了笑,道,“阿绯所言不差……”
“可是!”姜绯接话,得意之神色转而失落,连声音都变小了,低低道,“夸完我后头必然得跟着‘可是’二字嘛,父亲也如此。”
慕叶颔首,笑道,“阿绯说得甚有道理,这番决定亦是最最上乘之策,可阿绯记着,与敌者交手,比将心思深藏于心,使之窥探不得,迷惑之蛊乱之,方可胜券在握。”
姜绯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问道,“主母该不会已然同意了吧?!”
“自然,不仅如此,入席之后,我还会应其所求,来者不拒。”
姜绯似泄了气般,甚是颓恼,“我还当主母要将那议事厅搅和成一滩浑水呢!”
竟是当老好人去了。
当真叫人失望!
慕叶笑了笑,“是与不是,往后时日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望着慕叶那笑容,姜绯觉着诡异,盛夏炎日天气,竟觉着后背一寒。
“主母,你藏了一肚子坏水!”
不知怎的,姜绯由衷感叹道。
“噗哈哈哈哈!”
胡媚听之,放声大笑,道,“阿叶啊阿叶,我早便说你是个奸商,瞧瞧,走到哪儿都有明眼人!”
慕叶瞪向胡媚,“那了点心还不快走!”
胡媚耸肩,给了慕叶“一眼怎能奈我何”之眼神,捧了杏仁豆腐,飘然出屋。
这取点心,还取出这么一句精彩的话,这趟走得甚值。
见慕叶与胡媚玩闹似孩童,姜绯又笑嘻嘻道,“不过,主母也便对姜家如此,待阿媚姑娘待我们,都是极好的。”
苏延抬眼,瞧了眼姜绯,未置一词,又低头埋进书页。
这一眼,慕叶听得许多话。
让姜绯姜辰离开书房,慕叶向着苏延道,“于我为人,太傅似乎另有看法。”
“岂敢?”苏延抬首,温雅笑容中藏着一抹狡黠,“只是比旁人多了解阿璟几分罢了。”
慕叶不信,道,“是嘛?太傅会不会太过自信了些?”
“那阿璟说,若我将我猜测之事告知兴伯与姜公,当如何?”
笑意微微一僵,眸光一暗,慕叶敛眸,低声问道,“太傅当真如此料事如神?”
“非也,万事有心便可成。”
“太傅的心还是放在别处的好。”
苏延笑道,“我之心自然是要放阿璟身上。”
本是说此事,说出口,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二人皆是一愣。
黑眸与琉璃色的凤目极快掠过对方,顷刻便低敛,各自盯着地上青砖。
谈笑风生之兴散去,转而沉寂。
良久,慕叶开口道,“太傅在忘川已留一月有余,岛上风光想必也阅尽,不知太傅何时启程归去?”
苏延合了书页,道,“忘川志上记载,忘川素有养灵之习。”
慕叶苦笑,这番心思又怎瞒得过苏延?
索性坦言道,“不错。母亲手札上亦记载道,自族群被灭,忘川组训便有一条——光复忘川族,这百年来忘川安定于此,并非将此族规遗忘,而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慕叶凑近苏延,压低了声音,道,“忘川圣物有三,为首之地藏菩萨,可镇百鬼,如今地藏菩萨在此,却生恶灵袭人,必是有人御之而为。苏延,你且快快离去,保全自己为上。”
苏延亦凑近慕叶,贴着慕叶耳际,轻声呢喃,“阿璟之意,我早已心知肚明。”
温热之气息扑洒在慕叶脸面,烫得她双颊发红。
慕叶踉跄退步,“你…你知道…为何道明?”
支吾得瞧不出往日之毒舌之风。
苏延笑了笑,温雅无双。
见苏延无意离去,慕叶在苏延身侧落座,劝道,“说不准,这姬家与那帮老头为光复忘川,养了一群凶神恶煞之灵,玲珑虽是玄猫,毕竟此地非同寻常,你在此倒成了累赘,拖累于我。”
苏延长长地叹,薄唇却带着浅淡真切的笑意,“阿璟,不必担心我至此。”
“我知道。”
慕叶无不忧愁。
她自然知道,若真被她说中,此地养了一群恶灵,苏延亦不会同那乡民般被之侵噬夺命,更何况,还有姚笙。
可知道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修长白净的手自书上移开,握上另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苏延柔声问道,“那么,我可留下了?”
那手掌干净、舒适、温柔,似是归宿,叫慕叶心安。
这苏延,知她吃软不吃硬,竟柔情而攻!
然,慕叶惶恐抽手,毅然决然道,“不可!太傅离去乃上策。”
苏延收手,温雅笑道,“好。”
虽是应得果断了些,毕竟是答应了。
慕叶便不迟疑,当日便亲为苏延收拾行囊,欲送苏延出岛。
赶在晚饭前,慕叶将苏延所携物件,一一打点好,递于景云,“景云,今夜有船靠西岸,你与太傅一道离岛。”
景云抱着行囊,甚为诧异,慕叶竟舍得放他走?这位贪嘴的主子改性子了?
疑惑瞧向苏延,却见自家公子甚为淡然,已然是默许之。
景云便欠身应道,“是,景云遵令。”
慕叶想了想,又道,“那个,要不走前再给我做顿好吃的呗?”
景云哭笑不得,这位主子便是贪嘴嘛!
放了行囊,景云再欠身,“是,景云这便去准备晚饭。”
“桂花糕银丝卷意境荷花双莲一定要做哪!”
慕叶冲着景云离去之背影,喊道。
苏延摇头,失声哑笑。
慕叶理直气壮,道,“这半年内,此乃最后一顿,难道还不让我吃好些?!”
景云按着慕叶之意,做了三样点心。
慕叶一边吃,一边不忘数落景云,“景云哪,你家公子教过你何为冰山一角?我说三个你便做三人?!”
景云不免委屈,“船酉时便知,半个时辰便离岸,再多时辰赶不及。”
景云一番解释,只苏延听得了。
慕叶沉浸在晶莹剔透的桂花糕中,不可自拔。
景云叹。
真不知该说这主子是好对付,还是难伺候。
正吃着,兴伯急急奔入房中,连门都未敲,向慕叶禀告,“主母!船…船沉了!”
“什么?!”
手上半块银丝卷已成粉末。
凤目一低,闪过一丝隐晦狠意。
慕叶之反应,着实叫兴伯大为吃惊。
知慕叶急切,兴伯又道,“船停在西岸,货物已装卸完毕,正等主母呢,不知怎地,便…便沉了。”
“船上人呢?”
“都在岸上等候主母,倒也无事。”
“无事便好。”
“不过,西岸乱了,恶灵袭击这一说辞已在那些船员中传来了。”
“恶灵袭击?!”
“是呀,那些船员也似主母这般惊异。不知怎会……”
“兴伯,我非惊异。”
慕叶是愤怒。
这姬家才同意她慕家船只可靠西岸,头回靠岸,便遭遇沉船。
绕是再无知之人,也晓得其中有诈!
慕叶吩咐兴伯且先安顿船员,开始细细梳理此事。
苏延笑道,“看来,我走不了了。”
慕叶挖苦道,“是呀,太傅这般魅力无敌,叫旁人使这法子留人。”
苏延甚是无辜,“若非船只等我,怕是整船之人皆要落水,阿璟不该先谢我么?”
“要谢,亦谢景云与我,若非我想吃这点心,岂会拖延至此。”
苏延无奈,“你说如此便是如此。”
经苏延一番说闹,慕叶之心头愤怒减去大半。
非她不怒不恨,而是愤怒占据上风,叫她无法冷静准确做出判断。
此刻,理智压过愤怒,事情觉明朗起来。
姬瑶有意要击沉船只,又挑了船员皆下岸上之时,摆明是无意伤人。
其意在……
琉璃色的凤目闪过一丝光芒,慕叶转向苏延,口才张,苏延已道,
“慕少之身份,保不住了。”
慕叶愤懑,猜出姬家意图之得意尽数消去。
冲着苏延,冷然道,“无趣!”
姬家留着这些船员,必然是有用的。
想来姬家已然打听到,外头闻名大周的中原慕少,是位公子,而姜璟乃女子。
此举意图借船员之口散播慕少身份,以此打击慕叶。
苏延微微一笑,“看来,阿璟要同我一起回洛阳了。”
慕叶望天,叹息,“我可是被圣上禁足半年不得入京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