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已延至此屋,外头大汉冲着里头喊道,“大王!快出来!火势控不住了!”
屋里的烟雾瞬间变得浓烈,呛得人睁不开眼,吐息不得。
房顶之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听声响是从房梁传来。
眼下保命要紧!
耶律明顾不得旁的,带着苏延纵身跃出,西园至此宅院,所有房屋已是一片火海。
苏延望着一片火海,黑眸沉沉暗下。
耶律明一声冷笑,“想不到苏大人也有今日!”
说着,耶律明运足十成功力,便欲一掌推向苏延。
“快!救火!”
忽然屋外响起一道响亮男音,在火烧声中格外引人注意。
耶律明辨出那声音正是左之楠。
左之楠在外部署禁卫军灭火,一边往宅院里头冲,“北漠王尚在院中,众将士随我一同解救我大周尊客!”
耶律明硬生生收回了那一掌。
鹰眸环视一周,耶律明面色不由沉下,此地已被大火包围,哪里还有藏人之地?!
耶律明向手下递了个眼色,两名大汉即可心领神会,站到苏延左右,暗中看住苏延。
左之楠领着人径直冲入了院中,见得耶律明等人无恙,欣慰拜礼,“之楠来迟,让北漠王受惊了!”左之楠稍顿,又道,“北漠王放心,之楠已调动禁卫军前来灭火,稍后大火便会扑灭!”
耶律明只能笑了笑,道声好。
说来也怪,这场大火明明方才怎么扑势头都不减,左之楠的禁卫军一来,竟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渐了火势。
跟随耶律明的一众大汉皆是不解。
约莫半个时辰,大火彻彻底底被扑灭了。
左之楠侧身请道,“皇上听闻大火,十分担忧,此刻皇上正在宫中等候消息,请北漠王随之楠一同移步皇宫。”
耶律明鹰眸一沉,扫视一片废墟后,沉吟,“想必不少人在大火中丧生受伤,左将军先救人要紧。”
“逝者已去,当然是生者要紧,”左之楠坚持道,“何况北漠王为客,之楠又身负皇命,不敢怠慢!”
耶律明转而看向苏延,笑道,“有苏大人在此,左将军又有何顾虑!”
左之楠看向苏延,露齿一丝微妙笑意,“也是,既然如此,那么之楠护送二位上马车罢!”
耶律明不曾想到的是,左之楠口中的马车,竟是苏炜的龙辇!
还是由霍峻亲自带霍家军护卫的龙辇!
苏炜亲自应了二人上马车,小圆脸全是关切,“北漠王可曾受伤?!”
耶律明淡淡一笑,“谢皇上关怀,本王甚好。”
“如此最好,”苏炜面有余惊,“这年关将近,洛阳却是不太平起来了,前些日子寻芳阁着火,今日北漠王的居所走水,朕真是担心北漠王安危,不过北漠王放心,朕特意命霍大将军为护,定保北漠王安全!”
如果耶律明细想,他便会察觉苏延从头到尾不曾言语,他更会发觉,平日里对苏延慕叶分外亲热的苏炜,一声“延哥哥”也未叫,连火烧的西园,生死未定的慕叶,也绝口不提。
可是耶律明没有,他已然被接二连三突然出现的人搅乱思维,一心想着他手握苏延,尽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耶律明想,龙辇之中唯有苏炜苏延二人,如今两人皆是手无寸铁,此刻便是最佳的时机。
耶律明开口便道,“皇上美意,本王心领,不过皇上还是暂且担心一下自己安危!”
“朕?”苏炜甚是不解,“北漠王何处此言呢?朕有霍将军护驾,怎会有安危之忧?”
耶律明冷哼道,“若你死了,谁人做我的傀儡呢?!”鹰眸凝上苏延,阴鸷道,“可他性命尽在我手中,倘若你不从……哼!”
苏炜更是困惑,小圆脸满是担忧,仿若耶律明不管提出任何条件,他必会同意,“那么,北漠王是想以延哥哥换什么呢?”
“延哥哥乃是我大周栋梁,大周仰仗他,朕也仰仗他!若是大周没了延哥哥,大周如何能安康?!”
在苏炜大肆肯定苏延之建树中,耶律明一声冷哼,“大周……该改姓了!”
苏炜转而却道,“不过延哥哥已经辞官了,大周只能自生自灭了。”苏炜说的一派轻松,小圆脸甚至还冲着耶律明扬了个轻快笑意。
耶律明显然不曾料得苏炜会如此反应,甚至还是如此毫不在意,耶律明想也不想,摸出腰际短刀架上苏延的颈。
“是吗?即算你不顾及他之性命,也该想想压境的北漠大军!”
苏炜眨了眨眼,冲着被耶律明挟制的苏延笑得格外诚挚,“若是如此,那么延哥哥只能为国捐躯啦!”
耶律明鹰眸一沉,手腕一收,便要割上苏延的颈。
“叮”
一支银镖飞入龙辇,打在短刀之上,阻下刀刃,震得耶律明手腕生疼。
而真正令耶律明停手的,是那支银镖。这是北漠耶律家的独门银镖,非耶律家不传。
如今银镖在此,那么……耶律鹏也在此了?
苏炜眨着眼睛一派纯真,“北漠王,哦,不对,我大周招待不周,害得先任北漠王已在大火中丧生,不过你大可安心去罢,朕已与新任北漠王签下两国永世为好之约,必能保两方百姓安宁!”
耶律明盯着苏炜那张纯真如孩童的笑脸,忽然明白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深沉的城府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头到尾皆顶着一派无辜模样!
耶律明穷途末路,自知天数已尽,可他如何能甘心?
手腕一翻,短刀朝着苏延砍去,一手摸出两支银镖,标准苏炜而去。
便是死,他耶律明也要拉个人做垫背!
可耶律明忘记了一事,他所坐的龙辇由霍峻为护卫。
耶律明的招数甚至都没能伤到两人分毫,就已在半空被人截下,自己挨了一银镖。
“兄长为何如此想不开呢?!”耶律鹏弯腰入了龙辇,不同耶律明的粗狂,耶律鹏生得英俊,甚至有几分似大周人士,耶律鹏向苏炜一揖,“皇上受惊了。”
苏炜笑得分外诚挚,“北漠王言重,朕不碍事,不过,此等家事朕倒是不该在此。”
“岂会?!”耶律鹏踢掉了耶律明的短刀,靠近耶律明,一字一顿道,“北漠与大周已成盟约,我耶律一家与皇室苏家自是兄弟相称,即是家事,皇上也自当在场!”
那银镖淬毒,毒在他身上快速的蔓延,他已是体力不支,即便如此,耶律明仍是死死盯着耶律鹏,“你竟出卖同族之人与敌者联盟!北漠种族必不会服你!”
“是,”耶律鹏笑了笑,“他们只服兄长一人,可是,兄长马上要死了,哦,不对,兄长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众族能如何呢?”
耶律明气血翻涌,吐出好大一口血来,乌黑乌黑的,耶律明气若游丝,“众族知我丧生大周,必不认北漠与大周之盟,你即便成了北漠王,也是枉然!”
“确实如此,不过,这是我的事了,与兄长再无干系!”
说着,耶律鹏捡起耶律明的短刀,缓慢而坚定地,刺入耶律明的心口!
耶律鹏松开短刀,对着苏炜一揖,“弄脏了皇上龙辇,实在抱歉。”
“脏了么?哪儿呢?”
苏炜瞧着地面,一脸茫然。
耶律鹏本就是精明之人,识趣得拎起耶律明,走出了龙辇。
龙辇之中,只剩苏炜苏延二人。
此刻,苏炜再不是大周的少年帝君,他只是苏炜。
苏炜挪到了苏延身侧,小圆脸笑眯眯,与苏延软声商量道,“延哥哥,当真要走嘛?”
“朝局已定,四方亦稳,从方才之情形瞧来,你大可独当一面,我无再留之理由。”
苏延说出了他上龙辇后的第一句话。
话是对苏炜说的,黑眸却全然不曾落在苏炜身上。
他自慕叶消失在火海后,心神全然在思慕叶,人在,心已去。
“哦,”苏炜拖着长长的调儿,甚是不舍,黑亮的眼睛暗了一暗,“那…那往后,我能来瞧你与叶姐姐么?”
“苏延与慕叶同北漠王一样,已葬身火海,世间再无此二人了。”
苏延说得轻淡,语气中似有一种解脱。
苏炜听得心里难受,低垂了脑袋,不吭吱声。
似乎他不开口,两人便会这般僵持下去,苏延也就不会离去。
只是……事非他所愿。
苏延按着苏炜的肩,轻轻一叹,“阿炜,你有仁心,你会识人,大周在你治理下,必会开创一番盛世。”
苏炜仍是低垂着脑袋。
苏延拍了拍苏炜的肩,踏步走下龙辇。
洛阳也好,苏家也罢,这纷扰再与他无干了。
幽静的街道上,苏延翻身跃上俊彦牵出准备的千里良驹。
洛阳城墙之上,有两人目送苏延远去之影。
“皇上,便让公子这般离去了么?皇上为公子做了这些事,难道……”
“嗯,我做这些是为他,他知不知不重要,”男子沉吟道,目光深邃,“我已不是皇上,这称谓免了罢!”
“在臣心中,您永远是臣的皇上!”
男子未语,目光追随着苏延,直至再也瞧不清。
他这不称职的父亲,起码也还了些债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