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妍通禀之后,苏延随即入了屋,慕叶“不见”二字尚未说出,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苏延方下朝,连朝服都不曾换下,慕叶知他必是不曾用早饭,便吩咐了初霁准备早点,早点端来之前,慕叶对着苏延甚是无奈道,“苏延哪,按理说,你来西园是没早饭用的啊!”
苏延笑了笑,“那便撤了罢。”
“还没端上来呢!撤什么撤!”
慕叶微怒横了苏延一眼,凤目中三分怒意七分关怀,终究是不忍心饿着苏延。
苏延抿唇,唇瓣扬了个微微的弧度,俊颜更是温雅。
用了早饭,苏延在西园消磨了一上午,临近午饭之时,方是离去。
慕叶心生不舍,旋着苏延拇指上的扳指,“不留下午饭么?”
“我不想留午饭,我想留夜。”
苏延凝着慕叶,一双黑眸无比认真。
慕叶跌入那双墨玉黑眸,不敢开口,因为她知她若开口,必会顺着苏延之意,将人留下。
可苏延不能留。
慕叶昨日负气离开的梅园,若今日便留了苏延过夜,这戏便做不下去了。
苏延亦知此,扣了慕叶的手,低头落下一吻,“阿璟不必送。”
说罢,苏延松了慕叶之手,自席上起身,出屋。
慕叶不曾送,目光却一直追着苏延颀长身形,直至身影消失。
苏延是从东门出的西园,正巧遇上了住对门的耶律明。
耶律明堂而皇之地站在东门门口,正欲进去,见着苏延出来,耶律明露了一丝笑侧身给苏延让路,“太傅慢走。”
这大概是大周最好笑的笑话了,堂堂监国苏太傅要见自己夫人还需特意跑到西园来,更好笑的是,见完夫人竟连个午饭都没有!
光是想,耶律明便觉好笑,粗狂面上笑意更浓,又道,“太傅还是走快些,免得连中饭也赶不上了!”
苏延笑了笑,温雅俊颜泛着疏远客套,“想必阿璟必会好生招待北漠王。”
耶律明不曾明白苏延之话,苏延已然离去,耶律明便也不再追究,收回跟随苏延的余光,踏入东门。
一脚方踏入门槛,便有人踢着他的脚,逐人。
“谁呀你?!”
初霁将不速之客赶出东门外,一手搭着门,将门半掩,自己站在半开的门中,严严实实挡住了东门。
耶律明眉头一禁,鹰眸盯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温婉女子,“你是何人?”
“我?”初霁颇是奇怪,眼神古怪打量了一番眼前粗狂而高大的男子,“你来我家问我是何人?真是奇怪!你拿手出来。”
不待耶律明回应,初霁便按上了耶律明的手腕。
“脉相正常哪。”
耶律明额际青筋跳动,这是骂他有病?!
“放肆!”耶律明大掌一挥,拂开初霁,“竟敢对本王无礼?!”
耶律明力道极大,换做平常人必是已被打翻在地,可初霁顺着力道旋了个身,退后了一步,稳稳站定在耶律明面前。
“本王?”
初霁又是疑惑,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是了然道,“想必你便是北漠王了!”
瞧见耶律明面色明亮了些,初霁心知自己猜对,退开一步朝耶律明施礼,“初霁失礼了,请北漠王见谅。”
“本王不与你计较!”耶律明朗声道,抬腿欲跨入东门,“快快让道!”
初霁扬手推门,将耶律明的脚又生生挡回了门槛之外。
耶律明不由恼怒道,“既知我是何人还敢挡路?!”
初霁丝毫不惧耶律明之盛怒,仍是半掩着门挡住东门,定定站在耶律明身前,温婉似水,浅笑柔和。
初霁问道,“敢问北漠王入西园见得可是家主?”
耶律明甚没好气,“难不成还是见你么?!”
“即是见家主,那么北漠王该知道,家主已婚嫁,如今有孕在身,不宜见客。”
“走开!”耶律明不理会初霁之阻拦,踏步便要往里头冲去,“我有要事!”
初霁侧身避开耶律明之身,侧身之时搭上耶律明的肩头,看似轻巧,却是结结实实将耶律明退了出去。
初霁立在门口仿佛守门将,不容置喙,“再要紧之事也比不得夫人清誉,若北漠王将夫人引为友人,请北漠王为夫人清誉止步西园,”初霁顿了顿,“若非友,我西园之门北漠王更不能踏入了!”
耶律明没想到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碰了一鼻子灰,初时的大意已叫他失去先机,若此时再动手,一旦传出去,他耶律明可就成了北漠与大周的笑话了!
耶律明忍了眼下之气,退后一步,“此乃要事,若你家主得知你将我拦下,少不了一顿罚!”
初霁柔柔一笑,“不管家主如何处置,初霁都认。”
耶律明冷哼,“回去向你家主传话!前夜寻芳阁大火我救下一人,此时正在我园中修养!”
初霁柔柔得应,立在门口岿然不动。
耶律明见她没有丝毫让步之意,拂袖离去。
初霁对着耶律明离去之背影施了个礼,客气道别,“北漠王慢走!”
目送了耶律明回去,初霁立即关了门,回屋寻慕叶去了。
初霁叙述了方才之事,转而向慕叶道,“主子,这人连主公的一半都比不上!”
桃妍听了甚不尽心,怪责初霁道,“你该踹醒他!作何这般客气?!”
慕叶瞧了眼桃妍,以眼神示意安分些,随即瞧向初霁,“晴儿在他手上,你们都配合着,莫给我把戏演砸了!”
桃妍昂首,甚是自信,“那是!主子放心,我们机灵着呢!”
初霁亦颔首,“主子心意我自是明白,我只是不知道,那人怎来的自信?难不成当主子是眼瞎么?”
苏延与耶律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初霁跟随慕叶多年,深知慕叶性子,苏延内敛、细致,对慕叶心细如发,能将一切打点妥当,细水长流得陪慕叶天荒地老。
耶律明这等狂放之人反倒不能赢得慕叶之心,他便如夏日雷雨,势头猛烈,有顷刻之蓬勃,却非长久之计。
慕叶这性子,宁愿是孤身一人,也不会钟意耶律明的。
此等道理桃妍与初霁明白,丫头却是不知。
丫头在见过耶律明之后,听信耶律明之言,再次去寻了慕叶。
“慕少慕少!我有好消息呢!”
丫头兴冲冲闯入慕叶屋中,直入慕叶之内屋。
初霁正服侍慕叶午睡起身,“丫头到外头稍等,主子这就出来。”
丫头正欲说“不”,却瞧见初霁一双桃花眼正载满盈盈笑意瞧着她,目光如实质,重重落在丫头身上,使她无法拒绝。
丫头便折身出去,静候慕叶。
慕叶睡得有些懵。
昨夜不曾睡好,午间便有些贪睡,可初霁觉着多睡反倒伤身,软磨硬泡得将她从床上唤了起来。
一直到更衣洗漱结束,慕叶这双凤目才算是睁开。
初霁弯腰整理床铺,一边笑话慕叶,“主子算是活回去了,便是十年前,主子也不曾这般迷惑!”
俊美玉容一冷,慕叶轻斥初霁,“年纪长了胆儿也长了!回头把你们统统指给阿炜!”
初霁“扑哧”一声笑出。
这主子可不是傻了么,她们与苏炜可是亲姐弟,如何婚配?!
慕叶也只是说说而已,两姐妹的婚事她从未想替二人做主,方才提苏炜不过是因为皇宫规矩多,她吓唬两人罢了。
慕叶留了初霁收拾内屋,移步外屋见丫头。
丫头一见慕叶,又兴奋了,“慕少!我有好消息呢!”
“哦?说来听听。”
慕叶携着丫头一道入座,斟了两杯茶。
丫头接过茶盏,咧嘴笑道,“昨日北漠王来瞧我,今日我听娘亲吩咐,前去向他道谢,你猜我在他园子里瞧见了谁?!”
慕叶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凤目轻轻一斜,眸光落在丫头面上,通透的琉璃色凤目含着某种隐晦,“谁呀?总不能是晴儿罢!”
“不是!”丫头眼神略有闪烁,随即便镇定如常,“是柳瑟!”
“柳瑟?”慕叶目露惊异,问道,“柳瑟是何人?”
“柳瑟是寻芳阁的头牌啊,是洛阳花魁啊!”丫头甚是不解,“慕少不常去寻芳阁么?怎么连她也不知?”
慕叶笑了笑,“我知她面孔,并不是她姓名,丫头又是如何得知的?”
丫头咧嘴一笑,冲着慕叶笑得毫无芥蒂,“我去寻慕少小妹嘛,打听到寻芳阁那夜大火,柳瑟也不见了,我想着既是在北漠王那里见着了柳瑟,她该知慕少小妹踪迹,若是不知,起码也知情一二。”
慕叶笑得浅淡,“嗯,是啊,她该知一二。”
丫头在说谎,从头到尾,她没有提过晴儿在寻芳阁,更别说何时失踪的了。
可丫头这慌说得甚是高明,借着柳瑟带出了晴儿,与耶律明是半点干系也没。
丫头便望向慕叶,小心翼翼道,“那……慕少可要见一见柳瑟?”
“不必了,”慕叶微微一笑,见得丫头眼里的错愕,笑道,“北漠王既救下柳瑟,想必也知晴儿下落,这样罢,我拜个帖子去见一见北漠王。”
丫头觉着这结果意外得令人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