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延与慕叶皆未再提及苏延欲说一事,无比默契。
早朝之后,苏延归来同用早饭,饭桌上,两人又默契地提及了无双老人。
苏延说,“阿媚不得空,请无双老人至梅园为阿璟安胎可好?”
慕叶颔首,“好啊。”
说话之时,两人各自注视着手中的瓷碗,好似白净瓷碗乃是价值连城之古董,值得两人如此专注。
慕叶害怕抬头,怕落进苏延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苏延亦不愿抬头,惧慕叶质疑慕晴一事。
缺少了眼神交流的二人,各自捏着手上白玉汤匙,珍珠米熬成的清粥是谁人都咽不下。
早点虽是丰盛,两人吃得却极少,慕叶更是只吃了几口清粥。
苏延眉头微微一拧,以不可抗拒之口吻道,“粥喝完!”
慕叶蹙眉,盯着苏延剩了半碗的粥,回道,“你喝完,我也喝完。”
苏延睨了眼慕叶,“阿璟,这是吃早饭,谁人与你讨价还价?!”
慕叶将碗一推,很是赖皮,“那我不管,为何你不吃还非要我吃?!”
苏延无奈,眸光敛回,继而端起瓷碗,喝粥。
慕叶也只好低头喝粥。
早饭之后,慕叶跟着苏延入了书房,不过,并未久留,在书房寻到了正在眯眼晒太阳的玲珑,慕叶笑眯眯向苏延道,“太傅忙,我便不打搅了,我和玲珑外头晒太阳去了。”
慕叶抱着玲珑,眯着眼睛在外头晒太阳,可这外头离书房有些远,是在梅园的外头。
胡媚亦在外头,抱着孩子散步。
两人望见彼此,相视一笑,渐而朝着对方走近。
这是一幅十分有趣的画面,两个人长了相似的凤目,面上含着相同的戏谑笑意,而怀里亦同样抱着娇小柔软的宝贝,只是胡媚抱得是孩子,慕叶抱得是玲珑。
两人靠近彼此止步之后,慕叶叹道,“若非我生母只有我一女,我少不得怀疑你乃是我胞姐!”
“一母同胞是没这可能了,”胡媚顺着慕叶,叹道,“不过,说不准是同父异母啊,这怀胎也罢生养也罢,横竖是与那些男人没半点干系!”
胡媚后头这半句话,说的颇为怨愤。
慕叶听出其不满,忍不住添油加醋一番,慕叶一脸肃然,无比正义道,“阿媚,想你嫁人后,处处被人管束着,出不得家门,又见不着人,先前是怀孕如今是教养孩子,再往后,你家那位执掌了大理寺,只会愈发的忙,半点也顾不得你!阿媚!带着孩子回无双谷罢!我掩护你!”
凤目一横,胡媚冷了一眼慕叶,“少挑拨离间!你怎知我出门不得?”
慕叶顺着玲珑光亮的毛发,微微一笑,“是是是,你阿媚想出门谁人能拦下?是我多事!”
“少来!你慕叶做事何曾有多事一说?!”胡媚唇角一扬,露出无比得意之笑,“我前前后后怂恿你多少次回无双谷,你哪次同意了?今日到好,特意在此逮我,要我回无双谷,怎么?你和太傅夫妻不和,欲请离了?”
慕叶笑了笑,没说是亦没说不是。
慕叶只说,“许久不曾回无双谷了,怎么说也是救我性命的福地,想回去瞧瞧有何不妥呢?阿媚你……”
慕叶记得十分清楚,她最初得知有孕一事,想的便是去无双谷生养的主意,可她主意才提出,胡媚当即一口否决,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想来,胡媚却有几分不愿她去无双谷的意思。
慕叶顿了顿,笑意有些深,“阿媚好似对我回无双谷,格外提防啊。”
那笑意,高深得叫胡媚琢磨不透。
胡媚心里“咯噔”一声,想起无双谷救回的慕晴一事,该不是慕叶知道了罢?
琥珀色的凤目闪过一丝极快之奇异光芒,胡媚随即笑开,美艳无双之面容露着对慕叶的一贯嘲讽,“慕少多心了罢?我劝过你多少次,抛开洛阳一切躲回无双谷算了,你倒好,舍不得慕家舍不得你家太傅的,弄得我也脱身不得,现在好了,你想回去瞧瞧,我就得舍命陪君子了?做梦!”
慕叶捂着玲珑的耳朵,退后了几步,“不回便不回,我又不强求你,何必这般动怒?吓坏了我家玲珑!”
胡媚嘴角抽搐,一时间真想把怀里的孩子砸慕叶脸上!
“你还是担心你肚子里那个罢!”
慕叶略一低头,望见自己微隆的腹,两道眉微微一颦,琉璃色的凤目又泛着柔光。
有那么一刹那,胡媚以为慕叶是在迟疑这孩子是否该留下。
可也只有那一刹那。
慕叶与苏延之间,本就无他人位置。
即便两人真为慕晴一事生出缝隙,也是他们二人之事,旁人插手不得。
胡媚一敛火辣,正色道,“孩子的名儿定了,单名旭字,苏旭。”
“初生之朝阳,好名字。”
慕叶赞了句,又与胡媚说了些话,便各自回屋了。
回到卧房,慕叶放了玲珑,在美人榻上坐下,玲珑并未走远,就趴在慕叶的身侧,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儿。
慕叶搭着玲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玲珑的毛。
通透的琉璃色眸子蒙上了一层阴影,叫人窥视不得其内心所想。
慕叶在想,她并不确定胡媚是否清楚慕晴一事。
胡媚的性子本就随性,方才几句话与胡媚平日如出一撤,叫慕叶辨不出真假。
况且,胡媚已久未归无双谷,倘若慕晴真被无双谷所救,胡媚也并不一定知情。
更何况,慕叶无法判定慕晴是否真的活着。
倘若那日死的不是慕晴,苏延又知情的话,那么慕晴必然是受了极重的伤,苏延才会让她以为慕晴已去的。
如此重伤,能救活慕晴的,也唯有无双老头了。
慕叶抚着玲珑的手一顿,慕叶低声一叹。
只能等无双老头来了。
无双老人来得很快,苏延与慕叶提及他的第三日,无双老人便至洛阳,午后入了梅园。
那日,正是冬至夜。
无双老人来时,带了两壶冬酿酒,且将那酒壶提得高高的,在慕叶面前显摆。
“阿叶,你瞧我,来就来,还给你带礼了!”
慕叶笑眯眯得抚着玲珑,“可不是?老头儿你的面皮又厚了不止三寸呢!”
无双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蹦三尺高,“何为尊师重道?!为师教你多年,你竟这般不孝?!”
“别,”慕叶冷了一眼无双老头,“我可不是你徒弟,你的高徒在隔壁抱儿子呢!我顶多算是偷师学艺。”
无双老人一抚花白的胡子,头一昂,颇是高傲,“我不与你个小娃娃一般计较!”
慕叶也不搭理无双老人,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沉默。
立了一盏茶的时间,无双老人站不住了,走到椅前径自落座,将酒放于桌上,指责慕叶道,“你个小娃娃,都要当母亲了,还不知给长辈请坐!没礼数!”
慕叶噙了一抹笑,凤目盯着无双老人,琉璃色眸中的笑意叫人发骨悚然,“你长辈没个长辈的德行,我这长辈教出来的后辈怎能有礼数呢?”
无双老人心里一虚,嚷道,“我如何没德行了?!你倒是说道说道!”
“你……”
慕叶正想说,你隐藏救人实情,见得苏延自外走入,便改口道,“你明知我喝不得酒,偏偏还带了两壶冬酿酒!明摆着是故意戏耍我!”
慕叶凤目一横,沉声道,“此事我定是要告知阿媚的!”
一听那胡媚,无双老头的满头白发都要吓黑了。
“别!千万别告诉小丫头这冬酿酒!这酒你收着,明年冬至我再给你两壶,等后年你饮个痛快!”
“两壶?”
凤目微微眯着,慕叶比出两个手指,以缓慢之语调问道。
“四壶!不!六壶,六六大顺,甚为吉利!”
慕叶颔首,颇是满意应了声。
苏延已从屋外入内,黑眸扫过两人,落在无双老人的面上,“在下请老者来,是为在下夫人安胎,这酒嘛,在下替夫人谢过老者心意,请老者自享。”
苏延话一出,慕叶立即盯上无双老头,她可要定了这八壶酒!
而苏延之墨玉黑眸亦凝着无双老人,眸光温和,却是坚定无比。
无双老人眼一闭,全然当时自己没带酒来,侧身搭上了慕叶的脉。
“啊呀,阿叶你这个脉相啊!”无双老人摇头,“我再诊诊。”
无双老人诊得极为细致,弄得慕叶以为老头儿全然是在拖延时间,“老头!差不多行了!”
“那怎么行?”无双老人露出一副医者慈悲,“你这脉相啊……哎,体内真气分裂,要不是有你一身修为护体,你这人早四分五裂,没了。”
苏延眉头一蹙,眸光移向慕叶,之间慕叶一派泰然,毫无惊异之色。
胡媚早就说过,她是活一日算一日了,若要保她性命,唯有断她一身修为方是上策。
胡媚说得随意,或许人人皆当她玩笑。
可慕叶知道,胡媚从不拿此等关于医术一事开玩笑。
彼时,慕叶不曾在意生死,故而从未放在心上。
此刻,慕叶对上苏延那双满含关怀的黑眸,只微微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