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明被慕叶问住。
他若要强求,自是他的事,与慕叶何干呢?
耶律明觉着自己被慕叶绕了进去,鹰眸一扫眸底阴霾,朗声道,“那又如何?!你在乎也好不在乎也罢,我耶律明要定你慕叶了!”
慕叶笑,“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慕叶可不是你说要便能要得起的!”
通透的琉璃色凤目斜斜落于耶律明面上,眸光含着丝丝笑意,又夹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便是耶律明瞧了,也徒生一股无奈。
耶律明想,或许,他当真不能左右眼前人,可越是如此,心底的征服之欲便是越强烈。
好似草原之上的烈马,永远不乏勇士去征服,而降服烈马的勇士是草原的勇士,将会赢得万人尊重的荣光!
耶律明亦笑了笑,“数月前大周皇帝便将你送我,即便被你侥幸逃脱,我耶律明还是回来了。你觉着,在你们皇帝眼中,一个女子重要还是大周重要?”
慕叶倒了杯水,润了润喉,俊美容颜从容不变,淡然道,“公子也说那是数月前的事,公子该知道公子此行是为新皇祝贺的,”慕叶顿了顿,凤目如水轻轻扫过耶律明的面,“公子身为北漠君王,即便没听过也该晓得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难道你以为,天下真会有痴情男儿会为美人而舍江山?!”耶律明一声冷笑,甚不将慕叶之话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一股慷慨激昂之情,“试问天下男子,哪个不想手握天下,坐享至尊之位?!”
慕叶静坐如初,又抿了口水入喉,缓缓放了手中杯盏,凤目带着一丝丝笑意,平静掠过耶律明,“我早劝过公子话不可乱说,公子此话传出必视为大不敬,便是就地杖杀也不冤枉!”
耶律明意在离间慕叶夫妻之情,却是没料到自己话成了慕叶的话柄。
鹰眸凝上慕叶的面容,俊美玉容始终平淡,不曾起过一丝波澜,耶律明想,便是说再多的话或许也不能撼动眼前之人。
可耶律明毕竟是北漠王,面对此等威胁坦然得很,“或许如此,可是,此地只剩你我二人,谁能作证我说过何话?若当真那番话传出,说不准夫人还会被扣上一诬陷之罪名!”
慕叶笑问道,“公子威胁我?”
慕叶半倾着身子,螓首向着耶律明靠去,俊美容颜含着笑意,如水眸光却是连半分惧色都没有。
这嫣然一笑来得太过出乎意料,叫耶律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完完全全陷在那笑中。
原来一笑倾城便是这样的。
耶律明心头浮起一丝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往,他将慕叶视为草原上最烈的马,而他是草原的至高无上的王,他想要征服!
此刻,他只想收起自己所有烈性,好生守护这抹笑意,那这娇柔之花永远绽放。
慕叶笑,当真是觉着好笑。
且不说那诬陷一责会不会落她头上,便是真有人如此指控她,又有谁敢谁愿意审理呢?
毕竟,耶律明是北漠王,饶是再公正铁面的苏奕,必然也偏颇她的。
可慕叶瞧见耶律明的神色,以及鹰眸眸底倒影着的清晰的自己,慕叶心知笑错了。
慕叶敛了笑意,凤目一转,波光流转间尽是威严气势,“望公子知道,此等威胁,我素不放在心中,公子方才之言于我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耶律明眨了眼,看清眼前之慕叶,心底的那丝怪异的感觉消失殆尽。
耶律明冷笑道,“夫人便当是玩笑罢!可夫人也该知道,饶是夫人绝色胜大周第一美人,也只是个女子,他能为夫人做得……极少!”
慕叶抬眸,琉璃色的凤目闪过一丝刺探,耶律明说的“他”可是苏延,若真是苏延,那耶律明在北漠的数月对洛阳朝中情势倒是很是清楚嘛!
慕叶笑道,“劳公子费心,这是他的是,与我不干,与公子更无关。”
耶律明一怔,徒生一股深深挫败感,他这般口舌,又是这般关乎她切身利益的事情,为何她还能如此之淡然?!
耶律明眸光复杂,半是叹息半是感慨,“夫人未免太过豁达了!”
“不是我豁达,”慕叶收了眸光,低敛垂下盯着玲珑,素手为玲珑顺着毛发,整个人看起来分外之怡然自得,“众人皆有打算,譬如便公子将我置于公子棋盘,看做一枚棋子,我不能左右公子。可是,我慕叶绝非棋子!对我来说公子意欲何为并不重要,我自有盘算,而你……撼动不得!”
慕叶之语气平静如常,甚至含着些许笑意,可话音之中露出的那一份傲然姿态,是旁人无可比拟的!
耶律明鹰眸一沉,心中亦是不悦,口中便无好脾性,“那么……今夜之约,便全然是白费了!”
慕叶抱起了玲珑,露出一笑,“所谓道不同不想与谋,我与公子本就无话可说。”
慕叶含着清浅的笑,一派轻松。
这模样无疑刺痛了耶律明的眼,似一把利刃狠狠扎在耶律明的心口。
这女人……当真不识好歹!
耶律明丢下一个钱袋,拂袖而去,“告辞!”
凤目随之而动,慕叶目送着耶律明,笑吟吟道,“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慕叶拾了钱袋出雅间,钱妈妈已驱步而来,“夫人可是要归家了?”
“嗯,天已晚了,有些乏了。”
慕叶交了钱袋,便移步往下去,钱妈妈赶紧搀着慕叶,生怕哪阶楼梯出了岔子,摔着了慕叶。
下了楼,台上的歌舞还在唱,那吴侬软语着实让她欢喜,慕叶驻足又多看了两眼。
慕叶单手抱着玲珑,腾出一手去摸钱袋,“钱妈妈,这银两赏给她了。”
却是什么都没摸着!
钱妈妈盯着慕叶的手,见摸了半天仍是空空如也,便笑着圆场,“这钱袋中的银两已是足够,夫人心意钱妈妈心领了,也替小女多谢夫人了。”
慕叶有些恼,也有些窘迫。
她慕叶出门何时没带过钱袋啊?!
慕叶便扭头对着身后走下楼梯的人吩咐道,“快!给赏银!”
钱妈妈心里一惊,生怕后头是哪个达官贵人,又少不得她一顿好言。
转头望去,钱妈妈实实在在吃了一惊,一大惊!
竟是苏延!
钱妈妈转身过去,笑脸相迎,“我竟不知大人今夜在此,真是疏忽了!还望大人大量,千万见谅!”
苏延取了钱袋交予钱妈妈,“劳烦钱妈妈转交。”
钱妈妈惦着钱袋,盘算着里头的银两该不下百两,还没来得及道个歉,手上扶着的人已经离去。
苏延揽着慕叶从寻芳阁快步出去了。
苏延带着慕叶走得十分快,又速速上了马车,不稍吩咐,清和与俊彦已扬鞭将马车赶起来。
在马车坐下后,苏延头一句话便是轻斥,“方才你所言,可掂了分量?!”
苏延很早便至了寻芳阁,早在寻芳阁开门之前,故而他目睹了耶律明在阁外等候慕叶,又听闻了慕叶与耶律明的所有对话。
苏延素知慕叶此人胆大,又肆意妄为,只是不知对耶律明也竟如此毫不留情面。
换做旁人也便算了,可放在慕叶身上,苏延即算明知慕叶大可自保,他也做不到坦然面对。
慕叶抱着玲珑笑,“是骄纵了些,不过……不说些重话,那人又岂肯放弃?”
慕叶今日敢如此妄言,无非是仗着苏延在此。
若苏延不在,她必要顾及腹中孩子有所收敛的。
“只怕话说的再重,他亦不会轻易放弃!”
苏延望着玉容之笑,凝重的黑眸陡然露出些许笑意,大抵都是他纵容出来的坏脾性吧,罢了罢了。
苏延捞起玲珑,将之朝软榻里侧一抛。
“哎!玲珑!”
凤目跟着玲珑,慕叶不由惊呼。
苏延并不顾玲珑,捉了慕叶的双手,将人带至怀中。
慕叶见着玲珑稳稳落在软垫之上,又见其舒适寻了个姿势伸了个懒腰,懒懒趴着,心方放了下来。
而后,发觉人已在苏延怀中。
慕叶抬首,望见一双深沉黑眸,眸底似无底洞,深不可测。
苏延在想事。
今夜耶律明走得又急又怒,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叶来之前,耶律明在寻芳阁布下了数人,今夜虽是未动慕叶,往后可就说不准了。
苏延想,这洛阳大周之帝都,总不至于让一个北漠蛮子来此蛮横撒野罢!
深知苏延如慕叶,慕叶便安分偎在其怀中,寻了个姿势,不曾出声打搅。
慕叶不知,自己懒散的模样与玲珑如出一辙,甚至两双相似的琉璃色眸子皆透着同样如水般平静又绚丽的眸光。
马车行了大半路程,苏延黑眸一眨,深沉不再只余一派温和。
苏延低头望向怀中人,轻轻晃了晃慕叶的肩,“阿璟,莫要睡着了。”
慕叶迷迷瞪瞪睁了眼,同样迷迷瞪瞪道,“我不睡着,我还有话与你说呢。”
那声音含糊在喉间,听来别样的惹人爱怜。
薄唇一抿,苏延微微一笑,笑意直达眼底,“那么,阿璟要与我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