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东门。
大婶如往常一般买回今日的食材,悠悠哉地自东门归西园。
入西园前,大婶禁不住在门前驻足片刻,望着这明珠一般的西园又起感叹。
这园子真是太美了!
可惜,慕少是女子身份,无法让丫头托付终身。
大婶一声叹惋,抬步推门入园。
“大婶!”
一道浑厚响亮的男音在大婶身后响起,唤得大婶注意。
大婶疑惑着转头看去,见一高大威猛男子站在丈许外,面容粗狂浓眉鹰鼻,更有一双鹰眸炯炯有神,令人耳目一新。
大婶见惯了北方人之高大威猛,见着眼前人便分外觉着亲切,心中警戒放下,露齿笑道,“公子是叫我?”
耶律明颔首,冲着大婶一个抱拳,爽朗得很,“大婶,我初至洛阳,便住在西园隔壁,今日见着邻居,特来打个照面,往后还请大婶多照应。”
大婶笑得朴实,“公子真是客气!我哪是什么邻居,我只是个看宅子的!往后公子多照应才是。”
说话间,大婶打量了耶律明一番,眼前人虽然粗狂,衣着却是华丽,一瞧那布匹便是她没见过的好料。
大婶心想着丫头的婚事,笑眯眯问道,“公子不是洛阳人士罢?”
“不是,我乃北方人,来洛阳做生意的。”
“做生意好,”大婶笑眯眯的点头,目光越过耶律明望向耶律明身后的宅子,虽比不得西园的雅致精巧,倒也能算得上一番别致,“我一家也是从北方来的。”
“那当真是缘分了。”
耶律明郎朗一笑,鹰眸如狩猎之苍鹰,捕捉到大婶眼底的每一丝情绪。
正欲与大婶更近一步讲话时,巷子里响起一道声音。
“怎又是你?!”
丫头怒气汹汹冲入耶律明与大婶之间。
丫头将大婶拦护在身后,水灵灵的大眼睛狠狠瞪着耶律明,“你这人怎就阴魂不散?!都说了不需要你赔罪,你怎这般死皮赖脸?!”
骂完,丫头转头问大婶道,“娘,你莫理这人,他脑子有病!”
丫头推搡这大婶便往屋里去,既不给耶律明解说的机会,也不让大婶说话,入了门便“嘭”得将门重重合上。
大婶看着紧闭的大门,终于回神,“丫头!你做事怎这般莽撞?!”
丫头眼睛一瞪,顶了回去,“我怎莽撞了?!娘你不知道,那人上回撞了我的马车,不知道怎回事,他缠了我多次,只说要给我赔礼!这哪是赔礼啊!定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呢?!”
“哎呦!你真是!”大婶痛心疾首,“气死为娘了!”
丫头甚是不解,远远瞧着自个儿娘亲,“娘你气什么?!”
大婶把手里食材一放,一手扯着丫头一手指着那门道,“那位公子住在隔壁,今日遇上我是同我打招呼来了!”
“啊?!”丫头心生懊恼,她这可是错怪人家了呀,“我…我不知道嘛!”
大婶一叹,又道,“那公子是做生意来的,瞧那派头不是大福便是大贵。”
丫头眉头一蹙,横了一眼大婶,“娘你又说什么呢?!”
丫头有些心烦,自入住西园后,她娘亲常感叹慕叶家大业大,可惜是个女子,不能娶了她。
近日,她娘亲又在感叹,说她该出嫁了,盼着慕叶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可她一点也不想嫁人!
大婶也是眼一横,“我说什么了?!我这做娘的还不能说你了!你这般年岁便该嫁人了!那公子这般条件,又几番来寻你,你便该依了他,图一世安稳!”
丫头拂袖,甩了大婶的手,扭过头无比傲然,“图什么一世安稳!我好着呢!”
大婶硬生生掰过丫头,以过来者之经验训道,“女子做要紧便是寻个夫君,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若能入大贵人家,做个妾也好过嫁个寻常人家做正妻!”
丫头心里烦躁,无端想起那日在书房瞧见的情景。
公子看慕少的那眼神,恐怕是世间再难见的了。
大婶见丫头出神,冷了面色,“娘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没有!”丫头拂袖,又甩了大婶的手,“今日下午慕少要出门呢,饭我不用了,先回去了!”
说罢,丫头连道别都没有,便大步离去。
大婶也不追,弯腰拾起食材,面色冷然啐了一口,“回哪儿去?!爹娘在这里,你家就在此!”
丫头是一刻也不愿与娘亲多呆,速速冲到了西园外。
西园外,耶律明仍在。
耶律明冲着丫头爽朗一笑,一个抱拳,“那日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
丫头念着方才误会了人家,慢了脚步停在耶律明面前,面色僵硬敷衍道,“小事罢了,公子不必如此介怀。”
“是,”耶律明甚是痛快,“今日得姑娘谅解,那往后我也不必遇姑娘一次便请一次赔罪机会了。”
丫头心里更是愧疚了,原来真只是想赔个罪啊,她回回将人臭骂一通,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丫头挤了个笑,说了句“不碍事”,便匆匆走了。
耶律明目送丫头远去,方折身回自己园子。
一入园子,耶律明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肃然无比的北漠王。
“都听到说什么了么?”
络腮胡子的大汉即刻上前,施礼又禀道,“禀大王,那丫头说今日下午慕少会出门。”
“嗯,”耶律明颔首,鹰眸一扫园子里数十人,“那还不快去准备?!”
“是!”
众人领命,各自退下。
慕叶是去送颜茹玉的。
苏炜虽不情愿,可做事甚有效率,不过几日,便已将颜茹玉进宫一事安排妥当了。
明日颜茹玉是颜茹玉进宫的日子,是以慕晴名义从慕府出发,被封四品美人。
今日颜茹玉特托了苏姮,想见慕叶一面,亲自道谢。
慕叶念及耶律明在洛阳,自己有孕在身总是不便,本想推了,倒是苏延同意了。
慕叶离开慕府之时,已是日落时分,慕叶辞了慕秦氏的留饭,上马车归家了。
归家的路上,慕叶捧着玲珑正想苏延会不会等她用饭,马儿一声嘶鸣,车声一晃,马车骤然停了。
清和稳住了马车,冷冷扫过对面马车一眼,扭头向车厢道,“夫人受惊了。”
慕叶仍是抱着玲珑,甚是淡然,“不碍事。”
清和闻言,紧蹙的眉头方松了些,冲着对面的车夫道,“烦请让个道。”
那语气甚是客气,也只是客气。
对过的车夫还未缓神,方才他是按着主子吩咐,抱着翻车之心驾马而来。
以他之见两辆马车必然是要撞上的,可对方赶车之人却是身手矫健,从对方马车之上纵身而下,在两匹马撞上之际将马匹拍散,明明要撞上的两辆马车便一左一右卡住在街心。
见对过的车夫没有回应,清和眉头又蹙起,扭头向慕叶请示道,“夫人,我们绕道如何?”
“嗯,掉头罢。”
得了慕叶应允,清和便挥着鞭子,勒着缰绳将马车掉头。
“且慢。”
对过马车上走下一人,高大威猛,面容粗狂英武,一双鹰眸犀利无比。
“在下鲁莽,想给夫人赔个罪。请夫人赏个面如何?”
清和面色一沉,“不必,我家夫人素来不拘小节,且路不宽敞,两车相撞本就是常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清和扯了缰绳,便欲驾马退去。
耶律明却是扯住了缰绳,似是未听见清和之语,面朝马车车厢,鹰眸熠熠生辉,“夫人可愿赏面?”
慕叶安坐在马车中,手抱玲珑,五指成梳为玲珑顺着油亮的发毛。
“公子拦人的方式真是一成不变,那夜在洛江撞船,今日又在街心撞车,公子想不出旁的方式了么?”
慕叶的话带着些许笑意,似是嘲讽又似玩笑,便如春日柳絮拂过面颊,微微的痒,又暗暗的恼。
耶律明豁达一笑,“夫人或许不知,我这人最是执着,不光是事,对人,更是矢志不渝。”
清和面色更是沉下,手上使劲想将缰绳扯回,缰绳却被耶律明牢牢紧握,动弹不得分毫。
不光如此,清和腰际多了一把匕首,那是不知何时从街道旁窜出的一个影子。
慕叶也笑,“明夜戌时,公子请我去寻芳阁听曲儿罢。”
“明夜?”耶律明惊异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夫人看今夜如何?”
“公子以为我为何愿意赏面让公子赔罪?”
耶律明鹰眸一沉,不知如何回答。
慕叶又笑道,“我若不愿意,公子以为今日能拦下我?”
耶律明不光是眸光沉下,连面色也如天色一般,黯淡沉下,“若你不愿意,你这车夫性命难保!”
车厢车传来慕叶低低的笑声。
清和甚是坦然,目无惧色望着耶律明道,“不知公子可知,匕首之下死的可会是大周王侯?”
耶律明冷哼,“凭你?!”
清和神情不便,“我若活着,自然不是,可一死…便会传出北漠王私入洛阳刺杀大周王侯一事,我性命是小,北漠……可就要易主了。”
耶律明的脸色当真是比天色还要黑了。
良久,耶律明松开缰绳,沉声道,“明夜之约,请夫人莫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