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非常希望袁绍先进洛阳,因为他看不起袁术,认为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官场混混,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即使进了洛阳,做了袁阀的家主,也干不出什么大事。
朱儁是真的非常希望袁绍趁着洛阳南面战场上激战正酣、洛阳北方兵力空虚的时候,渡河攻击从而一举占据洛阳,但袁绍的犹豫和迟缓让他非常失望。
袁绍有袁绍的难处。
三月,黑山黄巾白绕、苦酋等十几支军队同时下山,二十多万人的大军从不同的方向攻击冀州魏郡的邺城,河内的荡阴、朝歌,他们不但切断了冀州和河内的联系,还向东南方向的黎阳、顿丘等地顽强挺进。
黄巾军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想渡过黄河,攻击兖州的东郡,和兖州、徐州等地的黄巾军会合。
如果两支黄巾军会合,黄河要隘被他们打通,青州和兖州的黄巾军随即就会北上攻击冀州。这样一来,冀、兖、青、徐、豫五州全部遭殃。因为战乱而失去家园和田地,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求生的流民将达到千万之巨。
这几年由于各地叛乱不止,灾患频繁,流民灾民本来就多,如果再经这么一番大乱,流民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数量和规模。
这么多流民缺衣少食、饥寒交迫,势必要造成空前的灾难,这个灾难要远远大于中平元年张角暴乱所造成的灾难,对大汉国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由于蚁贼暴乱,今年冀、兖、青、徐、豫五州肯定要欠收或者颗粒无收。这五个富裕州郡没了粮食,大汉国也就基本上陷入绝境。
各地州郡既无力赈济流民,也无力平叛,只好任由蚁贼肆虐掳掠。流民饿莩遍野。
其结果是恶性循环,叛乱越来越厉害,蚁贼和流民越来越多,平叛越来越无力,田地越来越荒芜,最后人死绝了。社稷也倒塌了,大家一起完蛋。
蚁贼暴乱的巨大危害不仅仅是袁绍一个人意识到了,冀州牧韩馥、兖州牧刘岱、青州牧大司马刘虞、平原太守刘备、徐州牧陶谦等诸多官吏也都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各地的求援书信就像雪片一样飞来飞去,就差没有封封带血了。
该回去平叛的军队都回去了,但因为形势已经失控,平叛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司马俱、徐和等人的黄巾军已经形成强大实力,平叛陷入了困境。
青州牧大司马刘虞被困临淄。刚刚回到领地的北海相孔融被困剧县城,泰山太守丁原被困奉高,琅琊相阴德、东海相刘馗、彭城相汲廉、沛国相袁忠、山阳太守袁遗等人纷纷被困治所,兖州牧刘岱、济北相鲍信、广陵太守张超等人的军队被黄巾军阻挡在了济阴郡一带,寸步难进。
袁绍这时只有一个挽救局面的办法,那就是集中兵力,把黑山黄巾军阻挡在黄河以北,把兖州黄巾军阻断在黄河以南。坚决不让两地黄巾军会合。然后在魏郡、河内战场上击败黑山黄巾军,在兖青徐豫四州交界地的泰山、鲁国、东海、彭城、沛国一带击败青州黄巾军。即使平叛时间长一点。也比酿成惊天大祸败亡社稷要好。
在兖州战场上,兖州牧刘岱指挥各路兵马攻击徐和的黄巾军,阻止他们向西北方向的东郡前进。在冀州魏郡,冀州牧韩馥指挥兵马攻击苦酋黄巾军,阻止他们向东南方向的黄河前进。
河内的袁绍很苦,他同时要面对三个战场:河内太守王匡率军陈兵黄河。假做三万大军威慑洛阳。刘勋、高干率军在野王、山阳一带和于毒作战。淳于琼、韩琼的大军在朝歌、鹿肠山一带攻击白绕。
袁绍在兵力和粮草都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集中力量先打黑山黄巾军了。
袁绍的这个计策得到了刘岱和韩馥等人的鼎力支持,同时也成了陶谦、刘虞等人的救命稻草。
但袁绍心里很痛苦。他是以放弃洛阳、放弃讨董和洗雪家仇为代价的。袁绍其实不愿意放弃攻击洛阳,然而此时此刻,他己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从酸枣大军的解散就可以看得出来。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州郡,无偿地帮助袁阀打天下。讨董己经快要失败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袁术。只要袁术占据洛阳,讨董就算胜利了。
虽然这是一种名义上的胜利,但它最起码证明了讨董的正义,证明了讨董大军的力量,给了天下人一个交待。尤其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功绩,袁阀权势倾天,自己承制天下就更有威力,更能让人信服了。
然而,袁术败了,败得惨不忍睹。
袁术大败的消息是朱儁从洛阳送来的,而且朱儁还告诉他,长安出了两路招抚使。一路到南阳和豫州,一路到河内和兖州。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环已经于四月底之前出了虎牢,往陈留郡去了。
袁绍立即感到事情不妙。
袁术的性格他很了解,在今天这样的危局下,入主洛阳已经不可能,家主之位更是遥不可及,袁术必定要孤注一掷。
重整军队继续攻击洛阳显然不可能,这对袁术半分好处都没有,也不符合袁术精明透顶、唯利是图的性格。
袁绍认为袁术唯一的选择就是和骠骑大将军言和,固守南阳和豫州,先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再说,免得西凉军趁胜追击。
要和骠骑大将军言和,首先就要答应制衡之策。袁术一旦同意了,讨董一事便成了天大的笑话,袁阀不但失去人心,更走到了灭族的边缘。
李翊的使者赶到怀城劝说袁绍,就是为了此事。三方制衡之后,大家可以暂时抛弃仇恨和争斗以便集中兵力平叛。现在危及社稷存亡的不是董卓个人,而是祸乱各地的黄巾军,但袁绍毫不犹豫,一口拒绝。
制衡之策的基础是尊奉当个天子,而袁绍从起兵那一刻起,就否认了当今天子,虽然后来因为李翊拿出先帝遗诏,使得袁绍被迫放弃了所谓的承制诏书,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如果袁绍答应了制衡之策,也就等于否定了自己起兵的大义。自已打自己的耳刮子,出尔反尔,忠义尽失,还拿什么去号令别人?袁阀将来何以立足于世?还有谁会信服袁阀追随袁阀?
答应了制衡,其实也就是投降了董卓,变相承认了自己是大汉叛逆,虽然在投降和叛逆上蒙上了一层华丽的绫缎,但这层绫缎太薄了,和没有遮掩是一样。
现在形势急迫,谁都可以信誓旦旦说既往不咎,但将来形势稳定了呢?天子会相信和容忍一群叛逆?董卓这只恢复了力气的老虎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仇人?
袁阀已经失信于天下,遭到了天下士人的鄙视和唾弃,即使没有天子和董卓,袁阀也会被其他门阀士族合力铲除,谁都不会信任一个背信弃义的叛逆。
只要答应了制衡,也就等于把袁阀和信任追随袁阀的人全部送进了坟墓。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到自己将来悲惨的命运,所以袁阀必将分崩离析,即刻失去强大的支持。
换句话说,权势制衡之后,势力剧烈衰退的袁阀随即就会被朝堂上的其他门阀所代替。
更重要的是,制衡之策虽然可以暂时解决大汉的危机,但对士人的打击和对未来社稷的危害是无法估量的。
袁绍坚决不同意制衡,就是因为他知道李翊所提的三方制衡中的其中一方,其实不是他袁阀,而是整个大汉的士人阶层。
答应了制衡,投降的不仅仅是袁阀,而是大汉的士人,是士人对武人的投降。
现在讨董大军看上去是袁阀的势力在冲锋陷阵,其实背后是整个大汉士人的力量,没有这些人的齐心合力,就不会有今天的讨董大军,更不会有今天这样浩大的声势。
那些没有参加讨董的州郡虽然没有会盟,没有出兵,但他们送来了粮草辎重,尽心尽力地驻守着后方。
那些朝堂上的士族官僚虽然没有出言支持,但他们源源不断地送来了讨董大军急需的消息,在洛阳和长安给董卓设置了重重障碍和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单单一个袁阀的势力是无法和整个国家抗衡的。如果袁阀自己就有这样巨大的实力,他还需要会盟干什么?
再往前说一点,董卓还会进京乱政践踏皇权吗?奸阉还能祸国殃民杀戮党人吗?袁阀充其量,也就是大汉国一个显赫的门阀而已。他算什么?能和过去的窦氏门阀相提并论吗?
袁阀投降了,遭到重击的不是袁阀一家,而是整个大汉国的士人阶层。将来朝堂上是武人和士人的对垒,以士人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是董卓和李翊这样坐拥雄兵、割据一方的枭雄的对手。
在皇权没落的今天,武人和士人对权柄的争夺,将直接导致社稷的败亡。(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