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柱!”
杨潮跟上尉刚到操场上,突然朝着不远处正练习跪射的一个人喊了一嗓子,那个士兵脖子动了动,却没有回头,显然德国人的军规还是很严格的,虽然他听出来那是杨先生的声音,而他对杨先生还是很敬佩的,但是却也不敢回头。
“上尉,把那个人叫过来。”
杨潮只能让沃纳帮忙。
沃纳立刻给班长下命令,那个班长这才让张国柱出列。
张国柱跑步到杨潮和沃纳跟前,向两人敬礼。
“国柱啊,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杨潮亲和的问道。
张国柱脸上稍微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个名字,国柱这么上档次的名字,不太像士兵的名字,杨潮翻遍了花名册,上面多是二狗、三蛋之类的奇葩名字,很显然这些士兵都是底层出身,家里没文化起好名字,一个类似名的狗蛋能够叫一辈子。
当然也可以找文化人帮忙起名字,但往往都是要钱的,至少一挂肉是少不了的,可是清末的社会,老百姓家里每年吃肉的次数那可太少了,哪里有闲钱用实惠的肉来换一个不实惠名字。
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杨潮最喜欢干了,于是他耐着心帮士兵们一个一个的起名字,不但给他们起名字,还用心的在名册上将他们的名字更改过来。
没错还是恩惠,但是其中表露出来的,其实是尊重。
而效果是十分显著的,士兵从对杨潮有好感,现在已经变得发自内心的尊敬,因为他们感觉到杨潮是真心尊重他们,对他们好的。
张国柱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他原本的名字叫做张二柱,杨潮改了那个‘二’字,改成一个‘国’字,并且耐心的解释名字的意义,是告诉他要做国家柱石的意思。
“两个,两个月了。”
张国柱摸着后脑勺笑道。
杨潮头:“那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张国柱心的看了看德国上尉法尔肯海恩。
“你不用看他,我了算。你就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张国柱犹豫道:“想是想。可是还没到三个月,不能放假啊。”
德国人的军事规定很详细很严格也很刻板,三个月休一次假,一次十五天,明文规定,一直认真执行,谁都无权更改,德国人认为德军战斗力的保障就是严格的军事制度。
但是这拿在中国就有些不好使了,发生那种亲人离世却无法回家的情况,就是因为假期还没有到,所以不允许回家。
杨潮道:“这就行了,既然你想回家,那就回家吧,我跟你一起回去,到你家看看。”
“啊!”
张国柱一愣。
“怎么,不欢迎我去你家?”
杨潮故作生气道。
张国柱当即道:“欢迎!咋不欢迎呢。”
就这样,在法尔肯海恩的特批下,张国柱提前休假,带着杨潮一起回他的村子。
杨潮还专门雇了一两马车,同时让张国柱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去外面捡了个头发,收拾的精精神神的回去。
坐着马车的张国柱格外的激动,他家就在青岛口附近的一个村子,平时可设不多坐车,但是这次是公家出钱,他乐得出这个风头,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乡呢,而且收拾一番也都是公家出的钱,都是杨潮申请特批的。
马车摇摇晃晃的用了一个多时总算赶到了胶州城旁边的一个村子。
进村后看到有人,张二柱立刻拉开车帘打起招呼来。
“大嫂子,俺回来了。”
车外一个正在井边打水的农妇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竟然是熟人。
“呦,是二柱子啊,这都坐上车,出息了啊。得是当官了?”
“没有,没有!”
张国柱赶紧澄清,可是农妇眼中却露出浓浓的不信。
“呦,出息了就出息了,还怕人知道啊。咱又不想沾你的啥。”
“大嫂子误会了。真的没有升官。”
完张国柱不敢在话,立刻收起车帘子,很尴尬的重新坐好,还对杨潮不好意思的一笑。
杨潮一直稳稳当当的坐在车里,一直在看着张国柱的表情,对他来,张国柱的心理,要比外面的风景更值得他注意。
马车一颠一颠的从村里的石头路往狭窄的街道深处走进去。
同时张国柱回家,同时还坐上了车的消息,也通过大嫂子那张大嘴传遍了整个村子。
当张国柱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门口竟然挤了不少邻居,好奇的看着张国柱的马车。
这马车是一辆西洋四轮马车,但是不是杨潮上次做的总督的那辆马车,而是属于总督府的公车,平时很多人都可以申请乘坐,这次是杨潮申请的。
“二柱子下来了。”
“咋还有一个人?”
很快大家看到张国柱下车,但是有看到紧跟着一个人也下车,这人穿着一身奇装异服,还没有辫子,留着短发,好似青岛口的洋人的打扮。
一下子大家就把眼光从张国柱身上移开,转移到了杨潮的身上。
“都别看,看啥看。”
张国柱有些尴尬的轰他的邻居们,这些看热闹的凑得最近的,大都是半大的子,真正的成年人大都远远的站着。
杨潮呵呵一笑,对着这些村民,不管老少,轻轻抱拳行礼,如同他见袁世凯那样行礼,不卑不亢。
“大家好啊。我是二柱子军中的顾问,来二柱子家拜访一下长辈。”
杨潮明来意,二柱子脸上顿时露出一种略带兴奋状的感激和自豪。
几句话就让一个人感到舒服,这就是杨潮长久以来培养出来的本能。
“张先生快进屋吧。”
张国柱带着笑容推开了自家的家门,很奇怪外面这么热闹张国柱的家人竟然没有出来,但是当杨潮也跟着进门后,突然就有两个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的老人从里屋钻了出来,边走还边骂张国柱有客人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原来作为父母,是不会来迎接儿子的,但是有客人的话就不一样了。
杨潮看了看,张家的院子很简单,四堵墙,还都是土坯堆起来的墙,最里面靠后墙有几间土坯房,显然这是一家穷人家。
“在下杨潮,见过二老。”
杨潮同样拜见走到跟前的两位老人,同时将手里提的一份礼物递过去。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两个老人没见过杨潮这样的客气,觉得只有文化人才会这么客套,生怕自己举措不当,失了礼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潮见状一笑,将礼物转交给张国柱,然后笑着对二老道:
“两位老人家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男主人黑黢黢长满皱纹脸上突然绽开,忙道:“快请进来,快进来。”
然后就要拉杨潮,手伸到半路却感到有些失礼,跟他儿子一样,憨厚的笑了笑,收了回去。
杨潮却顺势牵住老人的手,一路往里走去,感受到老人的手有些颤抖,上面硬壳一样的老茧子摩挲着杨潮的手心。
“劳动人民的手!”
杨潮心里道。
很快就走进了张家的后屋,他家总共三间屋子,不分大的三间,老人带杨潮走进了靠左手边的一间屋子,杨潮知道,过去的规矩,左手是上房,是长辈住的。
房间里很昏暗,能看到一张床,上面有带着许多补丁的两床棉被。
还有一张老旧的桌子和一张椅子,张国柱又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两张椅子,这样杨潮和张家父子两都坐在了一起,而张国柱的老娘却出去了,女人不陪客,这也是老规矩。
老人不知道什么,一直喊着老婆子上茶之类的。
杨潮却首先话了。
“老人家,您儿子张国柱在军队里表现很好,这次放假回来呢,我也来您这里走走,叨扰了。就是来村里看看,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先夸奖一番,在嘘寒问暖,这一招好使。
“没啥困难的。娃娃也都出息,都出去挣钱了,俺也老了,干不动了,就伺候伺候庄稼,也没有啥难的。”
杨潮笑了笑,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
突然对张国柱道:“国柱啊。房子盖修一修了,等挣够了军饷,盖成砖瓦房。也让老人享享福。”
张国柱唯唯诺诺。
老人家却道:“不用盖新房子。费不着那个钱,俺两口都老了,不求享那个福。只求儿孙有福。要是攒了钱,得先尽他哥,得起一个新院子,该给老大娶个媳妇才是正理。”
杨潮笑道:“张大哥不在家吗?”
老人家道:“出去学徒了,学们手艺在身,才饿不死。”
过了许久,张家主妇,才回来了。
给杨潮沏上茶,用这么久时间,杨潮怀疑弄不好茶叶是临时去借的,或者买的。
“真是让老人家破费了。好茶,真是好茶。”
杨潮品茶后赞叹道。
其实不是什么好茶,但是对农家来,没有喝茶的习惯,茶叶平时也算是奢侈品。
确实让张家的破费了一番,不过老人却很高兴听到杨潮的夸赞。
老外有一没有评价错,中国人确实很热情,有客人上门,那可是想尽办法让客人高兴的,愿意拿出家中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