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上数了数手里面的钱,有3000多块,咪咪在药店的工资也没有多少钱,但是她是怎么给我凑到这个数儿的呢。有人说过,检验朋友是真还是假,有两个检验标准,第一就是借钱的时候,第二,就是你可以在一天24小时之内随意骚扰的人,我觉得唐咪咪这两个标准都符合,咪咪,这辈子我能交上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很快,车子缓缓地开动了。它离开省城,载着我向家乡的方向驶去。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复杂,一方面我真的希望赶快到,我好想知道爸爸现在的情况,另一方面我则希望它不要这么早到,因为刚刚爸爸同事打电话说他在ICU,我害怕会有一些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发生。想到此,我不由得双手合十,低头祷告,拜托真的不要发生什么事情,爸爸啊,爸爸,希望你赶快好起来吧。
大概三个多小时候,车子到达我们老家Z城。我拦了辆出租车,然后直奔爸爸的工作的医院。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舅舅打来的。
“喂,舅舅。”
“是小雅吧,你现在到哪里了?”
“我到医院了,你们现在在哪个位置。”
“我们在后面这个病房楼8楼ICU门口,你赶快过来吧。”
我挂了电话,用尽全力奔跑。病房楼的电梯一直满员。实在等不及了,我就跑楼梯,一层层的楼梯,似回旋的迷宫,我觉得我已经用力奔跑了,但是怎么也跑不到头,当我看到“8”这个数字的时候,我立刻冲了出去。
走到楼道走廊的时候,我看到好多爸爸单位里面的同事,他们的眼圈都是红的,很多人都抹着眼泪,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慢慢地来到ICU的门口,这里站了很多家里的亲戚,这种情形,意味着是什么结果,我心中已然猜出了七八分。但是没有得到确认,我还是强迫自己认为结果会好。
“去看看你妈妈吧,你妈妈刚醒。”舅舅轻声说。
“我想看我爸爸。”我说,舅舅顿时默不作声了。
“我爸呢?舅舅。我爸呢……?”我一直追问着。
“孩子,你别……”之前和爸爸妈妈关系很好的一位阿姨,上前拉住了我。
“你爸脑出血去世了。”我明白这句话从舅舅的最里面说出来很艰难,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
我晕倒了,真的,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和惊声尖叫里。我就像是遇到了带有极高温度物体的钢铁一样,瞬间融化成了水,瘫在了地上。朦朦中我看到了爸爸和妈妈上次去省城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情形。爸爸临走时拉着李云翔的手说:“你可要好好待我闺女。”时眼睛里面泛出的泪花,还有……我的泪在眼眶里面不停地打着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即使我使出全劲也是流不出。
“快拍她的后背,快点,别让她憋过去。”有人大喊。
“小雅,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啊……”舅舅带着哭腔。
“啊……”我喊出了从出生以来最强的分贝,把在场的人都惊住了,眼泪就像火化一样飞迸而出。
“爸爸呀,爸爸……”此刻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我趴在地上大哭着。
“来孩子,起来。”一位阿姨走了过来,她试图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却无能为力。直到又来了好几个人,才合力把我拉了起来。
“喝点水吧……”有人给我拿来了水。
“孩子你别太难受,你还要照顾你妈妈呢。”大家都安慰着我。
我坐在凳子上,感觉自己体内完全空空的,像个老鼠洞一样。
我慢慢拖着步子,来到ICU里妈妈的病床前。
“小雅啊,我的孩子啊……”妈妈痛哭着。我跪在妈妈的床前,妈妈把我的头搂入她的怀中,我们娘俩放生痛哭着。
“嗨,你说这娘俩的日子往后怎么过?”
“是啊,这不是一下子天塌了吗?”我满耳充斥着别人的议论。
是啊,天塌了,地也陷了,我和妈妈现在好像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不见天日,周围充斥着好多张嘴脸或同情,或嘲笑,但是我却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晚上我跪在太平间里面给爸爸守灵。明天就要举行追悼会了,所以今晚是我陪他的最后一晚。那些人给爸爸穿完寿衣就渐渐散去了,整个太平间里面阴气森然,入秋后,夜寒露重,不知道是不是天气还是心理的原因,我跪在爸爸的灵柩旁不停地瑟瑟发抖。
两只白色的蜡烛悠悠地燃烧着,蜡烛燃烧而生成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就像我脸上怎么也流不干的泪。我把纸钱放入火盆里,那跳跃的火苗映照着我的脸,烤地我皮肤生疼。爸,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感觉到吗?爸,夜深了,你冷吗?爸,你怎么没有让我见到你最后一面呢?爸……”在这寂寥的深夜中,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这一夜,我没有闭一下眼,我脑子里面从头到尾回忆了这21年我和老爸相处的每一个场景。
“你赔我的泡泡糖,赔我……”小时候我拍打着爸爸的后背,撒着娇。爸爸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好好,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怎么样,高不高。”爸爸带我看庙会表演把我驼在他脖子上。
“嗯,我闺女最聪明了,你看又考了第一名。”爸爸拿着我的试卷啧啧称叹。
“让你回家工作你不回,愿意留在那里受罪。”老爸得知我决定留在省城的时候,不住地埋怨我。
我永远也不能忘记他拉着李云翔的手说,“你可要好好的对我闺女。”
老天啊,你到底要让我失去多少东西。要让我惨不忍睹到什么地步。我突然觉得好冷,这种寒冷渗入肌肤,侵入心脏,就像一把尖锐的冰刀挖空了五脏六腑。爸爸,如果你在世,看到我这么悲伤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难过?
第二天,追悼会上来了好多人。有的是我们家的亲戚,但是最多的还是爸妈的朋友和同事。整个追悼会开的内容是什么我都忘记了。爸爸穿着崭新的寿衣躺在透明的水晶棺里面。已经被殡仪馆的入殓师“美容”过了,看着很安详,就像他平时睡觉一样。直到追悼会结束,他要被推去火化。
“爸……”我跑了过去,双手死死拉住了推他的车子,“不要啊…爸爸。”
“孩子,你放开……“有人过来掰我的手。
“丫丫,听话,放开手。”妈妈也过来劝我。我还是抓的死死的。
“来大家帮个忙。”一下子上来了三四个男人,对,我和他们还是存在着明显的力量悬殊,手被活生生地扯开了。
“爸爸……”我最后喊了一声,就看到通往火化室的那扇门牢牢关上了。我脚一软,跪在地上的时候才明白了,爸爸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印记随着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全部都清零了。这个把我捧在手心里21年的男人,这个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的男人,彻底离开了,以后在人群中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在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刻,再也不能痛痛快快地喊一声,“爸爸”了。
“来,接好,这是骨灰。”我在油库门口接到了老爸的骨灰。心里面说不出什么感觉,人生这一世,到头来不过化为一抔土。把骨灰盒放入墓穴中,盖上石板,整个葬礼过程才算是结束了。爸,你入土为安吧。我跪在地上,重重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回到家里面我和妈妈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可能是一句很简单的话都能触发我们那根脆弱的神经。这几天晚上都不敢睡觉。
也不敢看爸爸遗留下来的东西。这个我生活了21年的家,顿时让我心生恐惧。我觉得心头和肺部好像被一个不明形状的物体压迫者,呼吸异常困难。
“丫丫,你爸去世了,咱们家的房贷一个月要还3000多块,妈妈的工资就只有1000多,以后咱们怎么办啊?”妈妈难过地说,肿得像桃子的两只眼睛。又泛红了。
“妈,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现在长大了,也工作了,我可以赚钱供咱们娘俩生活的。”我坚定地说。嗨,说的容易,我心虚到不行。实际情况是什么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杂志社的工作没了,收入也没了,我和李云翔分了手,在省城过着如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但是没办法,这个时候我如果再跟妈妈说我现在的实际情况的话,她是绝对要崩溃的。
“孩子啊,你真是可怜啊,你现在刚刚起步,正是需要你爸爸扶持的时候,现在就要面对这么大的压力啊。”妈妈又是一脸悲伤。
“这没什么妈,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们还要怨天尤人吗?这个世界上雪中送炭的没有,落井下石的一大堆,我们要是因为老爸的去世而一蹶不振的话,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越是在这个时期,我们越是要坚强,越是要活的漂亮。”
我说完,看到了妈妈惊奇的目光。
“丫丫,你好像长大了。”老妈很是欣慰。
“妈,我明天就回省城,你在家里面一定要好好保重,记得一定要振作。”我把唐咪咪借给我的钱,一股脑地交给了妈妈。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不是给那个李云翔要的吧。丫丫,他虽然是有钱,但是我们可不能胡乱拿别人的钱财啊。”妈妈义正言辞。
“你放心吧,这个钱是我工作的时候存下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妈,爸爸工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投机取巧,钻过空子,咱们家的钱其实也所剩无几了,这些钱你放心拿着去花,以后的每个月我都会定时寄钱给你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