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哥成亲后,嫂子睡哪里?”她居然这般问他,“睡大哥的外面?反正我占着里面的。”
他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急匆匆的替自己擦干了头发,马上替她擦干水滴:她的很多事都是他干的。
起初是考虑到不便,后来就习惯不用人了。
也早想到将她分开,确实将她赶走了。但到了大漠,她借口无法入睡,又夜夜赖在他身边。
“大哥娶了嫂子,是不是也会对她这般好?”
他看了看她仰躺着的黑亮黑亮的眸子:“没影的事,不要乱猜。”
“大哥不会不喜欢女人吧?”她好似不无担心,“早就想问一下了,只是不敢。”
他气得一放熏炉:“你还不是敢了?是那帮纨绔背后诽谤我的吧?”
她一伸舌头,赶紧招认:“谁敢嚼大哥的舌根,我先揍扁他!是我自己猜想的。”
“没良心的白眼狼!”他看着她笑骂,“现在真来了一个,睡在咱俩的外面,你能安稳?”
“我踢她下去。”她大模大样的伸手搂住他,“大哥,反正你不是母妃的亲生儿子。你再等几年,我让昭柔嫁你!这样,三个人睡也没关系。”
话音一落,他被吓得魂飞魄散!
“霍昭智!”他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从黄嬷嬷那里得知此事的?”
这个没脸没皮,胆大包天,无所顾忌,说着这种话偏生睁着一双新月般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的人,点了点头后,居然还若无其事的说下去:
“大中他们都是好几个人睡一个大炕的,被窝都挨着,很暖和。我睡在少年营的那两个月,天天摔得都是伤,大中每天都先帮我理好了,等我睡在最里面,他才放人进来。他跟我挨着被窝,脚压着我被窝角,一夜都暖烘烘的。”
他垂下眼,没有出声,心中已把外表憨厚的大中凌迟了一遍。
“大哥,大中他们对我真心真意的好。那时他们其实也看出父王对我生变了,可每个人都对我跟过去一样,甚至更好,每个人都想方设法的照顾我。”
“早上我起不来,我天天磨到号角声响了,才冲出房间。大中总是等着我,到了校练场上,居然每次都有吃的。”
“林沧海有次给我藏了块油饼,结果,废了一张内衣,不依不饶,我只得把自己的一件赔给了他,他还嫌我的袖子有花纹,娘气!”
“蒋敏给我倒洗脚水,就非要跟我约定了,将来我们要成儿女亲家。我嫌他长得难看,只得说,将来我也娶个丑的,才不吃亏!”
听得他心中狂笑,大中肯定是早明白了。那四个看出多少蹊跷来?
他以前甚至不敢问她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现在最终放下心来:“你倒是过得花哨,连贴身内衣都给了人,敢再这样轻佻,打折了你的腿!”
吓得住了嘴,不说下去了。
他笑了,看着这依旧信赖他的眼睛,也没把那些傻话当回事,拧着她的脸:“小傻瓜,大哥跟你商量件事情。”
他细细的讲给她听:“你先到淮南。那是烟柳画桥,云湖花堤,荷塘十里之地,等你安定下来,大哥就去找你。”
“大哥会找个机会,让你在大漠里失踪了。”他抚着她柔软的长发,“你到时要好好听舅舅的话,明白吗?”
她的眼神里有无数的向往,当下便撒娇:“大哥和我一起离开。”
“还有摩羯寺里的人呢。一起失踪,那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她信服的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大哥,等你们都过来时,你娶昭柔好不好?以后你们成亲了,我帮你们带小孩子。我最喜欢小孩子了,冯凤清有了侄子,还带我偷偷去看过,可好玩了。”
他开始觉得这当中有问题,半天后才劝告:“这些傻话千万别泄露一个字,否则我们这三人不知如何自处了。”
她不肯罢休:“大哥,昭柔愈发好看了。上次我去时,还偷偷的让我带首饰给她,她很会打扮自己。”
“我问了那个和尚夫子了,说她学识歌赋样样俱佳。大哥,我保证她比仆固公主更好。”
“大哥,她跟我说了,她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央求我想法接她出来,三个人在一起过日子。”
“住口!”他忍无可忍,恶心不已,“你再说下去,我就把你扔到帐外去!”
在摩羯寺里的那个人?他一想到就觉得不是滋味,第一眼看到这与她完全一样的十二岁孩子,没觉得有什么,娇娇弱弱的,怯怯懦懦的,除非是跟她打闹,否则一声儿不出,如不知实情,只觉得是捧在手心养出的大家闺秀。
那身衣裳发饰,看着真是别扭。他只得同黄嬷嬷商量,能不能弄得简单些。
黄嬷嬷抹着眼泪,恳求他:“世子想个法子,人如果再呆在这儿,肯定就养不好了。”
他知道这点,可是两人已是天壤之别,出去后如何瞒人耳目?
他只得仔细的问了教养的人有哪些,当听到净空的名字时,他特意接见了人,此人方耳大眼,仍依稀有几分太师太傅府的长公子的风流倜傥,谈吐不凡,极有见识,也就放了心。
这么多年,他一直尽力照顾着摩羯寺里的人。霍宽早得到吩咐,一切用品都选最好的送去,然后在他的账上支出。
只是陪着昭智住在摩羯寺的那半个月,慢慢的,他就觉得怪异了,特别是看到那双酷似的眼睛,流露出的别样的情感,就只觉不妙。
“大哥。”只要身边这个一撒娇,搂着他脖子,那个就会也挨上来。
这也没什么。只是一个根本没放在心上,搂完了他就会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另一个会脸红,扭捏半天。
他就知道此人是个极早熟的,于是吩咐了黄嬷嬷,无论如何,要改正过来。
他甚至调出了一些人,换进最可靠的在院里伺候。
可黄嬷嬷只说,一旦敢换下衣服,就会歇斯底里的闹,直到昏迷。
“世子赶快想想办法吧,以后再这样,就不好办了。”
他生了气,发怒道:“你是娘亲的身边人,我一直是拿你当长辈看的。到净空那里习字学习也就罢了,你为什么私下一开始就不注意这点!”
黄嬷嬷哭天喊地:“世子委屈老身了。小王爷自从三岁起,有点自个儿的意识后,就喜欢女儿装束,换下就会哭闹。王妃当初也是没办法,怕被人说笑,只得哄着,常换了郡主出来。”
“常换了昭柔出来?是多久一次?”他追问到底了。
“那次郡主被送走后不久,换出来就没有——王妃也试过很多次,只是小王爷坚决不换衣服。王妃只得教会郡主冒充小王爷。”
他明白了,额头上都是冷汗:哪里是很多很多次?是很多很多次去摩羯寺,试着对换过来,而没有成功。
这霍昭智,该是如何执着哭闹,婉约才会让步的?
“本以为长大后就会好起来。谁知王妃出事,陷进这摩羯寺里了。”
“他进摩羯寺后都没穿过男装?”他觉得遇到了生平第一难题。
“当中有一段时间,被老身劝着劝着,也是肯穿男装了。现在又这样了。”
他看着眼前这一个,已经有了委屈的泪,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摩羯寺里的那个就是最好的典型,摆在那里。
眼前这一个,回到西都,那是什么都来。那批纨绔,是哪里热闹就将她往哪里带。
上次回去,竟大模大样的吩咐霍宽接一个小倌进来,把他气得差点发了疯。
事不宜迟,他一把就拧上去:“小傻瓜,你知道什么——”
可这话该怎么解释给人听,他觉得很为难,他曾经为了掩饰她的身份,自然也对她编过谎话,免得露陷。
他知道长期隐瞒,是极需要费心思的:眼前人明显曾耿耿于怀自己的“毛病”,暗地里还哭过。
“昭智,其实你——”
“大哥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大哥在心里骂我不知廉耻。我只是说着玩玩,哪里会和昭柔这样缠着大哥一辈子。”
竟红了眼眶,滴滴答答的哭了。
“不会这样过下去的。大哥向你保证,给大哥三年时间,大哥就想法接出人来。”他心头一软,劝慰着,“你放心些,大哥自会安排。”
“我只是怕大哥会抛了我们两个而已。他们都说自家哥哥有了嫂子,就满心眼只有自己的小家了。”
他声音不由低了下来:“你别胡思乱想,大哥是不会抛了你们的。”
“大哥,你喜欢不喜欢仆固公主?”到底还是追问了,“要是真喜欢,我会劝阻了昭柔的。”
他哭笑不得:“大哥只喜欢跟你在一起,你明白了没有?”
“我知道,大哥就是会护着我的。”
他要说的话终于缩回到肚里。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讲,毕竟已十二岁。
“昭智,这段时间,你不能显露自己的军事天赋,否则很可能会被北庭杀掉,这点一定要记住。”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身边人是个天生的将才。
他搂紧了人,怀中人得到保证,不再说话,放心的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他睁着眼过了半夜。
其实有时,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只觉得有些想法真是荒唐可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