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世子马上出来,一把扯开马腾,想扶了人进去了。
马腾推开世子,脚步踉跄:“他还是孩子,你凭什么就认为他不如你!”
马璘一把捂住马腾的嘴,与世子一前一后,带了人进去了。
他自然将听到的闷在肚子里。
不可否认,李恒一直很信任他。
李玄是永和帝的唯一嫡子,安北府的怀恩叛乱时,勾结胡羌共同进攻上京,李玄那时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抵挡叛军和胡羌人,但莫名其妙死在黄河边。
随之,李恒攻占灵州,宣布身份。不久,被围在上京的永和帝下诏示天下,还位于当年冤死的太子李淳之嫡子——李恒。
大魏自开国太宗皇帝以来,几代皇帝皆是精明强干,国内稳定,自然开拓边疆,疆域一大,难以事事企及,故在边境设了很多藩镇,来管理当地。但到了闵皇后期,昏庸无道,因宠爱云妃,重用了云妃之兄云令,结果云令与安北府藩镇的王爷有过节,事事打压,终逼反了安北府,杀入上京。
当时西北各少数民族也处在壮大之期,安北府兵马一出,五胡联合起来,随之南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整个魏族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残暴的屠杀和掠洗。
《魏史》记载:五胡破上京,其中胡羌最为凶残,杀人如麻,抢掠一空,妇幼皆不放过,晒成人肉食用。
曾人口二十万的上京,在收复后,空无人烟。大魏成立,迁入大量的南方的百姓,才重新兴旺起来。
闵皇死于仓皇南逃的路上,永惠帝继位,在安西府和安东府几个重镇的兵马保护下回京。永惠帝权落藩镇,大魏皇帝开始政令不出上京:藩镇根本不听上京的,各行其是。永惠帝支撑了几年,病重垂危,本为二皇子的太子李淳进殿侍疾,居然传出了太子调戏先帝的一个小宠妃苏妃的传言。永惠帝的大皇子带着同母的四皇子和另一个皇子进宫,一去不复返。金吾卫在上京权贵人家出入,不知有多少人家的男子被带走,被杀,族灭。风雨满城,人人自危。这时,镇守东北的原安东府的陈亮旭带着“立五皇子李直为帝”的密旨进入上京,安东军杀进宫里,太子李淳被诛,本在上京坐镇的安西大将军霍震霆的四子霍修轩被杀,霍震霆培养了多年的在京的霍家势力被除掉。事后,永惠帝崩,李直被拥立为帝。陈忠旦的妹妹陈薇被迎进后宫,后最终被立为后。
李玄就是陈后所出,虽宫中有宁淑妃所生的李烨争锋,但如不出意外,应是下一代大魏皇帝。
如果马腾的话是真,说明李恒对安西王霍昭智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事实上,那天,他拦住了车驾,发现,马车里的人,正是安西王霍昭智,当时被迷醉了。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他自然听从命令,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将人送往最疼爱安西王霍昭智的长兄——霍昭武身边去。
虽然,他也闪过念头:好像最应该送往的,是西都!
最起码,也应该派人快速通知老安西王霍真,核对一下情况。
但他统统没有!
柳景灏在这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或者,他是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他看到安西王霍昭智时,已是几天后,那人早已清醒过来,正和小时一样,腻在李恒的膝上,搂着李恒的脖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心中想:过了年,这安西王已是十四了,怎么还这般,有点不像话了。
或许这两兄弟太亲密了些。
实际上,他早已接受了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目光犀利的安西王霍昭智。很多人和他一样,都已忘记了这安西王的实际年龄。
李恒一只手搂着那人的腰,一只手正在仔细的摸着那人脸上的什么似的,嘴里说:“你以后涂黑膏前一定要先用那种药膏晕开,知道了没?”
那人却愤恨的:“我不回去了。大哥,你听见了没有?你告诉他,我不回了!你让他将人送来,我俩以后跟着你。”
“知道了,你跟着大哥就好了。”李恒好像没当回事,只是瞄了进来的他一眼。
他赶紧咽回话,退下。
只有柳景灏知道,李恒带着安西王攻占灵州,宣布身份的那天,那人还赖在床里面,怎么也不肯起床,除非李恒带他去灵州的古迹玩。
“我要去玩一下。这里有一个云清寺,据说有一千三百年了。里面有一个善然大师,有一百五十三岁,厉害得很。”
“大哥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不?这个善然大师,可以与那个善导大师媲美,很是厉害。”
“当地有一个恶霸,过去挑衅过他,问他可知人之命数?善然大师说,他不能知世人的命数,但他看出,来人今日会有大劫,劝人留下度厄。结果恶霸大笑,声称明日过来拆了山门,赶走善然。"
“恶霸一出山门,便被一失控的烈马踩死。大哥,你说神不神?”
“这你也知道?不好好学沈浔和范正教的,偏去读些野史杂书。”李恒眼中都是宠溺,“起来吧,大哥带你去就是了。”
罗帐里的那人还在撒娇:“得答应了,不送我回去,才起床。”
还是这等亲密,甚至这语气比以前——不知娇柔了多少倍。他当时冷汗直流,赶紧放下几份紧急密报,退了出来。
此时的柳景灏在刺骨的清晨冷风中苦笑不已,内心已是如大河溃堤,悲痛滚滚而来。
一个人的信仰崩塌,或许比大河溃堤更可怕。
那天,他正欲离开灵州时,碰到了安西王霍昭智带着初月从李恒住的地方出来。
或许已明白了什么,那张脸,冷峻得可以滴下冰来。
“柳景灏!”声音像过去一样,不高不低的唤了他一声,他赶紧过去行礼,只觉得头顶上的目光冰冷如厉刀,好像要切开他的脑袋似的。
他心头胆颤,突地压力一空,抬起头来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他软瘫在地,才发现膝盖下湿了一片。
他觉得不对头。但不对头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他扶着膝盖起来时,发现李恒站在院中,也是目光冰冷,望着空空的去路,半天没有说话,终于连连冷笑:“好,好!翅膀硬了!”
他觉得事情会有变数,应该问个清楚,于是鼓起勇气跟随李恒想要进屋。
李恒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可一侍卫帘子一掀,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一熟悉的声音:“大哥!”
他明白了些什么,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看着默立不语的李恒,最终没再发问,离开了灵州。
他回去汇报事件的整个经过后,老安西王霍真也没怎么说他,只几天后发表声明:支持自己的养子李恒复位正统。
李恒带着安西军精锐安全离开安西府近旁的灵州,前往上京解围,随后在上京正式登基,成为大魏永贞帝。
柳景灏看着天边,天边霞光万道,甚至于金光闪闪,托出一轮瑞日。
是的,又是晴天。只是“朝霞不出门”,等待着安西府的,接下去又会是怎样阴郁的天气。
他曾经混在人群中,看着安西王霍昭智来凉州主持十万顷屯田私化后的第一次播种仪式。
万民齐呼“千岁”,这安西王簪缨金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金蟒袍,从马上下来,走进地里,一时鼓乐齐鸣,禾词歌起,两名耆老牵黄牛,两个农夫扶着犁,这安西王左手执耒,右手执鞭,行三推三返之礼。
安西王在礼毕后缓缓俯身抓起一把肥沃的土地,放进荷包。
“这是万民之根本,”
这是万民之根本!他闭上了眼,随着难民的人流推动,缓缓来到城门前。
“今日怎么不能出城了?昨天还记着赶新来的走呢。”
“不出城怎么行,染上瘟疫就没命了。”
“开城门!开城门!老子们来自安西府,不讲理就动刀子!”
有人在后面一拍他,他觉得毛骨悚然:总算来了。
是失踪的易虎.
“属下知道怎样出城。”
他看看左右,愤愤然的难民中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他叹了口气,随着易虎挤出人群。
易虎领着默不作声的他走街串巷,突地站住,问他:“有人从衣不蔽体的流民,来到安西府,上了学堂,进了安西军,最后为富一方,却背主弃义,该如何处置?”
他慢慢的抬头,突地短剑在手,架上易虎的脖颈:“畜生!你也配来指责我,你是如何出卖王爷的!”
第一时间知道此事的,除景明外,就只有易虎!
易虎失踪后,他仔细推敲了易虎的话:说不准易虎见到玉佩,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也就是说,尾随安西王霍昭智进密林的,是易虎安排的人。
“你误会他了。他只是奉令,第一时间通知了我。”
柳景灏回头,后面是一个灰眸子的胡羌人,负手站着。霎时他喘不过气来,此人他曾无数次派人想暗杀了,但始终不能得手。
——胡羌军统帅,沙漠之狐赫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