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论对错善恶,只问该不该做的。
比方说一个在战场上的军人,他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战争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首先必须让自己活下来,否则什么都无从谈起。
再比方说一个医生,面对一个快要死的急病患者,他不需要考虑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不需要琢磨救了这人究竟对不对,只要救人就好。
还有,比方说一个间谍。
就是现在背对着伍德的那个。
他要做的,他能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跟我回去吧。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回去之后,我就去内部法庭控告他破坏联邦秩序,损害联邦利益。到时候,你会是非常重要的证人。
伍德笑了:我正等你这句话呢
他走到了对方旁边,拍拍对方的肩膀:不要那么紧张,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联邦的同伴动手。之所以要引你出来,无非就是等这句话罢了。
不过,你具体准备怎么办他问,要控告那家伙,可不容易。你有可靠的证据吗
你不就是证据分管反问,难道你还不可靠吗
我曾经是可靠的,但现在不是了。伍德摇头。
分管想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除了伍德这个人证之外,他还真拿不出什么可靠的证据,来证明情报机构的主管出于自己的私心,做了损害联邦利益的事情。
可以用魔法来侦测。但他并不认输,又说,哪怕没有证据,魔法侦测就足以证明一切
不要把一些都寄托在魔法上。伍德叹道,魔法不是万能的。而且你也知道,魔法侦测的结果,是不能在法庭上作为证据使用的。
内部法庭可没这么多讲究,严刑拷打也好,魔法侦测也好,都是可以的。分管说。
伍德冷笑:以我们彼此的身份,你觉得就算用到这些手段,会被用在谁的身上
分管愣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如伍德所说,以彼此身份的差距,就算用到严刑拷打或者魔法侦测,倒霉的多半也只会是他们,不会是那个主管。
这世界并没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说法,但做得可比地球上的封建时代更加彻底。所谓国王只有权力,贵族拥有权力和义务,平民只有义务那套规矩,几乎放之四海而皆准,很多人都觉得这是如日升日落寒来暑往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有横空出世的西北共和国,在隋雄的领导下,否定了这套规矩。
秘法塔联邦虽然采用联邦制度,可它是一个个封建领地的联邦,封建的特权制度在这里依然被奉为圭臬。伍德也好,分管也罢,他们都只能算是联邦的中高级人员,尚未真正踏入联邦最上层,而情报机构的主管则是联邦地位最高的几个上层之一。以他们的身份,想要控告对方,而且将对方告倒,谈何容易
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认输吧分管咬牙切齿地说,那家伙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绝对不能饶了他
当然不能饶了他,只是你的办法有问题。伍德笑着说,我跟你回去,但你不要去什么内部法庭控告他,你只要找个机会,带我进内塔,去谒见伟大导师陛下就好。
分管一愣,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凡人的身份地位,对于伟大导师毫无意义。只要能够谒见到祂,甚至于只要你能够顺利抵达谒见厅提出谒见,那家伙的地位就完全失去了用处
不仅如此,只要神祇愿意,凡人是无法在祂面前隐瞒的。这么一来,证据什么的,也就不是问题了。伍德补充说。
分管连连点头,现在他觉得希望很大,怎么看都是稳赢。
以他的身份,想要控告联邦的情报主管,并且将其告倒,那当然是难如登天的。但如果只是要去一下谒见厅,申请谒见伟大导师陛下,就不是特别难了。
这就等于把成为世界首富,改成了赚它一个亿。虽然两者的难度都是传奇等级的,可后者至少还有实现的可能,前者基本就属于不可思议层次了。
地球上,有资格挑战世界首富这个头衔,或者说朝着这个头衔发起冲锋的,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百人;但要是把目标放宽到一亿的话,那这一百后面就算再加个万,只怕都是往少里估计了。
看到这里,隐身在空中观看这些的隋雄,也忍不住轻轻点头。
伍德虽然有点倒霉,但他的脑袋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够成功,或者说,知道怎么做,才比较有可能成功。
他的计划,在隋雄看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事实上隋雄可以帮他个忙,比方说自己出面去找施法者之神兰佩鲁斯谈谈。相信只要他肯出面,这点小事完全不是问题。
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要这么做了,置伍德对秘法塔联邦的忠诚于何地
这还跟上次不同,上次他用神力创造万灵药救治伍德,是应大执政官菲雷克斯的请求,救的是西北共和国的大艺术家,无论到哪里都说得过去,就算伍德自己也不能说什么。但如果他这次出手,就是在帮助秘法塔联邦的间谍了这么一来,就算伍德能够扳倒那情报主管,可他背叛了联邦的事情,却算是坐实了。
还有什么比勾结虚空假面更背叛联邦的没了他就是西北共和国最高层,勾结他,就是投靠了西北共和国。
所以他不好出手,只能看着。
之前看伍德摆出一副活腻了的架势,隋雄还有点担心,怕他真的是特地跑回故乡来找死,求一个死也要死在家乡。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真的自暴自弃,还是在努力求生而且求胜的,隋雄也就放心了。
事情既然商量好了,伍德就跟着分管走了。他们并没有回情报机构,而是直接前往至高之塔的核心内塔,打算直接就去谒见厅。
正所谓兵贵神速,不管情报主管有多大的权力地位,仓促之间也施展不出来。他们只要打一个时间差,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完成谒见,那就大事已定。
一行人急匆匆走在至高之塔的街道上,可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就被人拦住了。
伍德,很久不见了。拦住他们的,是一个穿着绣有复杂花纹,却显得非常厚重严肃的长袍,手持金色法杖的中年人,他身上的法袍流光溢彩,手上的法杖也光彩夺目,身上更一圈圈至少有七八层魔法光环,分明是将各种增益的手段都用好了,才出面阻拦。
看到他出现,伍德和分管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这人也是间谍出身,但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偶然遭遇一个隐居多年的巫妖,那巫妖本是个术士,为了避免死亡,将自己转化成不死的魔物。可就算魔物的寿命也一样是有极限的,他无论怎么拖延,终于还是到了寿命将要耗尽的那一天。万般无奈之下,这巫妖尝试用自己的灵魂吞噬别人的灵魂,从而更换躯体,再延续生命。
遗憾的是,巫妖失败了。经过漫长岁月消磨的灵魂强度不够,在灵魂的战斗之中输给了意志坚定的间谍。
于是世界上少了一个怕死的巫妖,多了一个法术高强的间谍。
不久之后,这人就转了行,不再当间谍,而当了法师。
看起来你混得不错啊。伍德仔细打量着对方,有些戏谑地说,连律法之袍都穿上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律法之袍是一件很特殊的法器,在别的地方,它只是一件普通的强力法袍,能够给主人提供不亚于重铠的防御力,以及大大减少施法失败的可能,并且削弱施法失败的反噬伤害。但在至高之塔里面,它的威力堪比神器
这袍子有一个特殊的效果,只要在至高之塔里面,它就能够连通至高之塔的大魔法池,而且能够任意从其中汲取魔力,甚至可以直接将魔力构筑成法术,跳过施法的过程。
换句话说,在至高之塔这座城市里面,穿着这件袍子的法师可以随意使用任何法术,而且不需要施法过程,能够直接施展出来。
这差不多已经堪比神祇的威能,也只有惊才绝艳的兰佩鲁斯大师,才能够打造出如此奇妙的法器,创造出这威力无穷的组合。
被对方拦住,无论伍德他们打算怎么办,都只能放弃。
你这是什么意思分管沉声问。
还用问吗那位曾经的同行笑着说,我刚刚接到紧急传讯,说背叛联邦杀害同僚的前王牌间谍伍德出现在城中,而且直奔内塔,可能有搞破坏的嫌疑。结果我二话没说,就急急忙忙赶来了你们说,我是什么意思
他又看向伍德,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神却冰冷得毫无笑意:伍德,你是不是真的杀害了同僚
为什么不问背叛联邦这件事伍德没有回答,反而先问了问题。
对方冷冷地看着他:杀害同僚,就是背叛联邦。
伍德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可以为自己辩护吗他问。
我不是审判官。曾经的间谍,现在的大魔法师说,我也不想听你辩护。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跟我战斗,反正你杀了一个同僚,也不在乎再杀一个,何况我还是个退出这一行的前同僚只要你杀了我,想必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你,到时候你要做什么都行。
伍德苦笑,摇头:我还是问问第二个选择吧。
他当然不会选择战斗,面对一位可以自由施展任何法术,而且连施法过程都能直接省略的大魔法师,疯子才会选择战斗
别说他只是高阶层次,就算是传奇强者,面对这样的敌人,也输多赢少。无非输了之后大约可以逃得掉,不像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罢了。
第二个选择,就是现在自首。对方的话音里面多了少许温度,以你的身份,以你曾经的贡献,至少可以保留一份体面。
看来随便哪个选择,结果都是差不多的。伍德苦笑着说,无非是老老实实被抓,或者被打一顿抓起来的区别。
本来就是这样,自己选吧。
伍德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再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反正时间在我这边。身穿律法之袍的前间谍信心十足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进城的伍德问,按说这事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没人知道对方微微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么荒谬的错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的行动,可以逃得过联邦的侦察
大家都是干这行的,别说这种场面话。伍德不屑地说。
那曾经的间谍笑了: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是情报主管联系我的,为此他还动用了紧急联系通道,好在这个信息的确值得,否则他肯定会有很大的麻烦。
伍德皱起眉头,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但他很不明白,为什么情报主管会知道自己进城了
按说,自己从进城到这里,前后也就很短的时间,就算有间谍监控自己,也根本来不及回报才对。
他冥思苦想,却怎么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你还不明白吗其实你一直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伍德霍然回头,正看到情报主管快步走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声问道。
情报主管笑了笑,指了指分管的几个保镖:这几个人身上,某人带着一件特殊的法器,可以随时将消息上报给我。就是前不久,你们笑呵呵讨论的时候,我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伍德这才明白究竟,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终于明白了看来,我别无选择。
也谈不上别无选择,你走到这条路,本来就是自己的选择。主管摇头,我承认,我曾经嫉妒过你,但后来你的成绩越来越差,我就已经不再嫉妒你了。
我要处死你,真的完全是为了联邦的利益。
伍德点点头:或许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霍然消失,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情报主管冲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