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如恸哭流涕,情难自已,差点当场哭晕厥过去。
她本名柳飞燕,出自江南的商贾之家,自幼过着富裕安宁的日子,不料祸从天降,经营丝绸生意的父亲得罪了本县豪绅,官绅勾结之下,柳父打入牢狱后被生生折磨而死,而柳母则承受起这种毁家灭门的惨痛打击悬梁自尽。
年仅6岁的柳飞燕自此被豪绅卖入娼门,改名柳心如,十年的光阴一晃而逝,终成江南名妓。
然而,名妓也还是妓,所谓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一个寄予着精神胜利法的幌子,或者不过是妓馆待价而沽的一个噱头。若是再不从良赎身,假以时日,柳心如终归还是会沦落成其他姐妹一般模样,日日接客卖笑,为**赚下无尽金银,而一旦人老珠黄便会被驱逐出门郁郁而终。
凄惨的命运和可以感知到的更加凄惨的未来,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心高气傲的柳心如日日喘不过气来,就算是于今有了一线希望,却终归还是化为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镜花水月。
前尘往事种种,未来恐惧种种,不幸压抑种种,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心底最后一根坚强的心弦被强力折断,她心灰意冷再也撑不住,也不再撑下去了。
“小姐,快别哭了,甜儿知道小姐的苦处,小姐啊……”侍女甜儿本想劝慰两句,却感念自怜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抱着柳心如抽泣起来。
苦命的姐妹俩相拥而泣执手相对泪眼,却只能压低声音不敢让外人知悉。若是让**知道,甜儿就免不了要受一顿毒打惩罚。
“小姐,奴这就去找孔晟,不管怎么样,奴一定要让孔晟答应娶了小姐。小姐美貌如花,才学过人,肯嫁他,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甜儿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那厮过去天天来痴缠求欢,莫非都是假的不成?他还能眼见小姐被人欺负?”
柳心如轻叹一声,却也慢慢止住了哽咽之声:“甜儿,孔家小郎君过去如何,今日又如何变成这般模样,我其实也想不明白。其实,就算是他觊觎我的美色,也绝计不会娶我过门的……什么都莫怪,要怪就怪我命苦吧。”
“你不懂的,甜儿。人家不管是过去的浪荡子还是于今的江南才子,始终都是名门之后,固然家道败落,却也不会娶我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歌姬。至于那周家主,他本不怀好意,不过是想利用奴家去算计孔晟,如今见算计不成,就对我露出凶恶狰狞的嘴脸,极尽威胁逼迫之能事。”
“哎……”柳心如探手轻柔地抚摸着甜儿惨淡苍白的小脸,柔声道:“甜儿,姐姐就认命了,但你还年纪小,过几天,我找找鸨娘,拿我这些年积攒的钱财换了你的自由,赶紧离开这藏污纳垢之地,找个良人嫁了吧。只要你能过得好,好好地活下去,姐姐心里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甜儿泪如雨下:“小姐,甜儿绝不离开你!奴死都不离开你!”
烟雨楼。
此处烟雨楼与江南名胜烟雨楼并非一处,而是江宁郡城中最大的集茶楼酒肆于一体的高档娱乐场所。楼身高两层,本不甚高,但重檐画栋,朱柱明窗,崛起在周遭鳞次栉比的低矮商铺之中,鹤立鸡群的味道却是显的雄伟。
但站在烟雨楼东侧的一面回廊之上,可眺望宏伟的城门以及城外那浩荡的龙腾钟山山脉,一条大江绕城而过,波涛汹涌不绝于耳,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杨府大小姐的到来,烟雨楼老板孟冲自然识趣,悄然安排伙计清空了二楼东侧的雅间,等孔晟在红棉引领登临的时候,就只见身着霓裳羽衣迎风而立飘飘欲仙的杨雪若凝立在此。
红棉向孔晟投过警告的一瞥,示意他自行过去。孔晟淡然一笑,飘然而行。
“你来了。”杨雪若转过身来嫣然一笑,那绽放的笑容是如此的纯净,看得孔晟心头悸动。他拱拱手:“见过杨小姐。”
杨雪若温婉的一笑,还礼道:“雪若见过……郎君!”
孔晟走过去,两人相隔着一人的位置,并肩而立,双双凝望着远处,气氛却是有些尴尬沉闷。
最终还是女孩主动打破了尴尬,柔声道:“奴和红棉去客栈,听说你去了玫瑰坊……”
女孩轻柔的声音里饱含着些许的询问和试探,孔晟笑了笑,没有否认:“没错,玫瑰坊的歌姬柳心如请我赴宴,我推辞不过,就去了。”
“哦?那柳心如的名头,奴家也听说过。据说她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兼之舞技过人,是最当红的江南名妓了。”杨雪若笑着转头望向了孔晟。
孔晟嘴角一抽,心道你何止是听说过柳心如的名头?你两次望江楼诗会都曾邀请柳心如抚琴献舞,今日又何必故作不识呢?他明白,这样的话茬无论怎么接,都落入了女孩的心眼算计,索性就笑而不语,继续等待她的下文。
“奴家还听说,你往常日日前往玫瑰坊,就为博美人一笑;今日柳心如设宴相请,想必你得偿所愿了吧?若是如此,奴家就恭喜郎君了!”杨雪若秀美的容颜上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她用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气说出了这番话,貌似轻松,心头却是无比的紧张,凝望着孔晟的脸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看来,当面问自己是否喜欢柳心如并是不是跟柳心如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这才是杨雪若绕了一个圈子的真正目的啊。孔晟没有任何迟疑,淡然道:“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今有太上皇为博贵妃一笑,千乘万骑自岭南快马扬鞭送荔枝来。可孔晟何德何能、又有何资格去博美人一笑?”
孔晟没有正面回答杨雪若的话,而是也绕了一个圈应对,他这话似是而非回避了过去又直面了现在。
“至于柳姑娘设宴相请,本是为了当日茶会之事道谢,其实孔某没有做什么,反倒是受之有愧了。”
杨雪若眸光中立时光彩闪耀。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从孔晟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之欢喜、紧张担心情绪之释去,实不是能用语言来形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