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月16日。涿鹿县南山路。
日军已经离开北平两天了。
自从决定主动从北平撤退,日军就早早地开始行动,除了加强昌平延庆的力量,还把一些辎重早早转移。日本侨民知道了日军撤退的消息已经晚了,大批日本侨民携儿带女,乘坐火车来到延庆,等他们到了延庆,北平已经宣布光复了。
前面的日军大部队有七万多人,携带的辎重不多,粮食仅仅够吃几天了,指挥部催促,行军速度要加快。
事与愿违,离开延庆,铁路被拆了个一干二净。拆铁路的显然从容不迫,井井有条,只拆走了铁轨,连道钉都拿走了,枕木却好好的摆在那里,一根不动。
指挥部要求,先头部队去下一个车站侦察,看前面是否有列车可用。先头部队侦察的结果,给华北驻屯军司令部一个坏消息:前面两个车站都没有火车。每隔数里,有一段铁轨被拆除,拆除方式是卸走铁轨和道钉,留下枕木。
向大同开拔,只有步行了。指挥部下令,出发。
日军艰苦的行程开始了。整个部队用列车运到延庆,几辆火车反反复复运输了上百次,因为太仓促,只运出来两辆轿车,几十匹驮马和战马。只有司令和参谋长等等少数几个高级军官可以坐车,绝大多数人要步行。
后面担任阻击的部队有一个旅团,他们直接驻扎在延庆。这几日,阻击部队只看见跟着大部队艰难前行的百姓,没有八路军和东北联军追赶。
那么,八路军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吗?不。几乎人人都能感觉到,八路军就在身边,就在路边,就在大路两边的山上。
向大同开拔的道路有两条,一个是沿着铁路走,一个是沿着公路走。有的时候,公路铁路就在铁路一边,有的距离比较远。
到16日,已经走了四天了。开始的时候,还能再两个村庄里找到了二十几辆马车,马上,沿途村庄就空了,没有人,没有牲畜,没有粮食,甚至没有水,水井要么填平,要么扔进了大粪。
道路越发不好,公路每几十米就挖一个沟,开始的时候,工兵还能修路,保证车辆通行,后来,为了赶进度,日军指挥部一声令下,把粮食分散携带,除了大炮,其它辎重一概放弃。
这里是山区,人口稀少,百姓撤退的干干净净,村庄里几乎柴草都被搬走了,水依旧没有。因为没有柴草,有人喝了生水,肠胃病急剧增加。
为了饮水,除了在河沟里凿冰,就是去远处的村庄。远处的村庄坚壁清野不彻底,还能找到饮水,甚至吃的。
大部队行军,有了这些啰嗦,速度很慢。
这一路上,最受不了的是冷枪。
部队离开延庆,开始有冷枪袭击。几天下来,日军摸透了规律,两侧伏击的都是土八路。这些土八路数量小,枪法准,打一枪就撤。开始的时候,还派搜索部队追击,派侦察部队在两侧山梁上搜索,后来,为了加速行进,干脆缩窄搜索范围,对准两侧,胡乱放枪。河谷宽阔地带,大军不管什么道路不道路,分散开,沿着河谷前进。
从前天开始,路上出现地雷。
什么模样的地雷都有。有的是手榴弹做的,有的是正规地雷,有的是石头做的。手榴弹地雷威力不是很大,但是有的地雷很厉害,地雷里面放了很多石块,钉子,爆炸一个,数人受伤。
伤员增多,行军速度减慢。
最讨厌的一次,经过一个村子,几个地雷里面竟然放了很多辣椒面,一个死亡的都没有,但几十个人的眼睛被弄坏了。
快到涿鹿县的时候,山谷开阔,指挥部下令,多队并行,加快速度,向县城进发。
终于到了涿鹿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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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明白了,前几日骚扰急剧增加,是为了推迟部队进入县城,为他们争取时间,坚壁清野。否则,这个大的一个县城,怎么可能搬空。
在涿鹿县城,工兵掘井取水,部队总算喝到了水,司令部要求所有部队加强补给,立刻前进。他们拒绝了司令部休整一日的请求,继续行军。为什么?这个县城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离开涿鹿县城走了几十里,又进了山沟,因为县城附近地势开阔,而这里地势狭窄,部队在沟口拥挤起来。
涿鹿县城以北的大路上,田野里,追随日军大部队的日本侨民密密麻麻地赶了上来。他们远远地看到了县城,不想走了,休息一下吧。
涿鹿县城南的山沟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一队一队,有的沿着铁路走,有的沿着公路走,有的走在沟底,有的走在山脚,有的走在河边。
这时候,天上传来了飞机声。
日军没有太在意,因为这几日,太原方面的飞机不停地前来查看,而且还空投信件包裹之类。不过,等到看清楚飞机数量,有经验的老兵看到飞机不对劲,感觉不好,脱离人群,四散逃命。
大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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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开始投弹,或者干脆向人群密集的地方扫射。
第一波投放的是子母弹。在子母弹投放完毕以后,有几架飞机投下了燃烧弹。日军不知道,这燃烧弹是新近试验成功的,数量不大,只有九个炸弹,这是试验。
几年后,幸存的一个日军在回忆录中写道:我看到飞机来了,就拼命地中出人群,朝一面稍微缓一些的山坡跑去。有几个新兵看见我跑了,也跟着我跑了上来。军曹朝我喊,还放了几枪。我根本没有停下来,等看到飞机投弹,我顺势趴在山坡上。
魔鬼一般的子母弹就在我面前十几米处爆炸,整个山谷就像有几千个手榴弹一起扔下,均匀地散步在每一尺地面上,一起爆炸。等爆炸停了,我抬起头,看见山谷里有十几片地方,全是死尸。简直是地狱呀。
从东方的什么地方飞来了一片炮弹,远远看去,炮弹都拖着一条白线,很快,炮弹就飞来了,几百发炮弹,整整齐齐地落在我们北侧平地上拥挤的队伍里。
我在山坡上看的清楚,每一发炮弹的落点,都有一片死人。几百枚炮弹一起发射,太可怕了。
可是噩梦还没有结束,飞机又来了。
这三架飞机投弹地点是我南方的山路,那里有几千人。这一次不是子母弹,炸弹落地后爆炸,爆炸的威力不是很大,可是每个爆炸的地方都是一团大火。这种魔鬼一般的火焰粘在身上就燃烧起来。我亲眼看见一些活人被烧的乱跑,把自己身上的火烧在别人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燃烧弹爆炸。
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于是我就继续向山上跑,山太陡了,我就爬。
那几个跟着我的新兵也活了下来,他们看见我上山,就跟着我走。他们老是跟着我,他们服从我的命令。
到了山上,我发现不对,因为山坡上有几十个人,是八路。我想开枪,才发现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扔了。
山坡背面,成千上万的东北八路军穿着绿军装,分散着上山。
哪几个新兵没看见我开枪,也没开枪。
于是我们几个被俘虏了。
我很庆幸当时我的枪丢了。后来我就被送到赤塔矿山。因为我是工人,后来被分配在机械厂里工作,直到战后我把一家人接到赤塔。那时候,我听说关东家乡很不好,在回去接家人的时候才发现,关东家乡太落后了。我喜欢现代化的赤塔,我的家人也喜欢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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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每一个小时来一次,虽然后来的效果不如第一次,每一次轰炸杀伤的数量还是很大的。
下午一点,山西和山东的日军飞机前来增援。
因为增援的飞机数量小,只有五架飞机。连地面上的陆军都能看出来,来增援的飞行员绝大多数是新人,他们飞行不稳,没什么动作。东北联军的飞行员不怕死,上下翻飞,动作不断,玩了命地打,增援的日军飞机被击落四架后,跑了一架。
半个小时后,增援飞机又来了一波,再一次被击败后,增援的飞机再也不来了。
此后,可能是八路空军的炸弹没了,飞机不来了。
整个滹沱河谷都是尸体,都是伤兵,都是燃烧的痕迹,都是弹坑。日军部队轻装前进,伤员都扔下了。这一次,几个小时里,部队奔跑了十里几山路。
因为两侧山梁很陡峻,搜寻部队很难爬上去,就向山梁上射击搜索。
两架侦察机一直在队伍上空盘旋。
日军见这是侦察机,根本不理睬,快速通过山谷。
突然,两架侦察机交叉飞行,作出了很奇怪的动作。
两分钟后,两侧山梁上出现了人影。日军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侧开始射击,弹如雨下。
这是标准的伏击战。只有机枪和迫击炮的日军陷入了被动,对方从高处向下发射迫击炮,效果要好许多,开枪的杀伤力也大许多。
几处抢占制高点的日军都被打退了。八路军的子弹太多了。
伏击战持续了二十分钟后,日军觉得八路应该冲锋了,便开始准备白刃战。
这一次不同,八路军继续开火,不知道他们有多少子弹。
到了下午两点,两侧的八路一起投弹,整个山路笼罩在手榴弹爆炸的硝烟里。
山上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这是冲锋了。
西侧山上下来的是穿着灰色军装的土八路,东侧山上从下来的是穿着绿军装的东北八路,中间是黄色衣服的鬼子。
鬼子这一次都见识了冲锋枪的威力,冲下来的八路好多人端着带刺刀的冲锋枪,很多人在拼刺刀之前都被打死了。
长达十几里,宽达百十米的河谷里,聚集了多达三十几万的军队,翻翻滚滚地杀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