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密室内部。
案上置酒,三人相对而坐。一边是一名华服公子,形貌昳丽。另一边是两个蓝衣中年人。
这两个蓝衣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圆脸大眼睛,区别只在于一个眼神淡一些,另一个眼神精悍一些。
左边的赫然正是神堂重臣林秀贞,之前苏梦枕要立吴锋为继承人,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右边的则是他的孪生弟弟林通具,以智谋著称,号称“三川智将”,与凉州地区冥岳门的军师,“近江谋圣”毕贞征齐名。
“信行公子,计划失败了,真是抱歉。”林秀贞对锦衣华服的公子赧颜道。
华服公子斟起一杯酒,亦是露出懊恼神色,叹息一声,眼中却有不可察觉的怨毒光芒流转。
这华服公子,自然就是苏梦枕的养子苏灿。他将神堂继承人的位置视作囊中之物,未曾想到突然杀出来个吴锋,将他应得的东西给抢走,他自然怀恨在心。
苏灿,字信行,故而被林秀贞称作信行公子。
每当苏灿想起苏梦枕当众宣布已经为吴锋求婚成功的情形,便气得肉痛。苏梦枕当时一如往常地负手而立,公布之后便不再话,但眼角眉梢的昂然神情,却是带着满满的得意。
而那个名叫吴锋的野子则依然是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尾之内的臭样子,让苏灿很想将他一寸寸切成一模一样大的规整肉片。
在那时,堂下鸦雀无声,大部分人的面颊则是一片羞惭的通红,在灯火下连成一片密布的红光。红光满面,看得人怵目惊心。
苏灿不明白,自己筹备了这么多年,拉拢了大部分的家臣,为什么短短几天之间,就失去了自己应得的一切?
他誓要复仇,要夺回自己所应得的,要给吴锋以最大、最恶毒的报复,将他一步步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计划正是由他的智囊林通具制定,由苏灿暗中组建的秘密部队偷袭,劫走新娘子,但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毕竟如果惹得薛衣人震怒,进攻神堂,苏灿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下一步则是让苏灿演一出戏,假装找到并击溃盗匪,将新娘子给救回来,亦显示出自己的手腕能力。
此外,林通具还建议苏灿借着英雄救美的势头,与薛家大姐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控制薛大姐芳心,让天子峰换一个女婿。如此一来,苏灿就能把继承人位置正正当当地从吴锋的手里夺回来。
结果在第一步就给搞砸了。
林通具亦道:“是属下无能。”
苏灿咬了咬柔美的嘴唇,他不想对这两个忠诚的支持者怒,但总觉得心里憋着什么,令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极不好看。
孤心傲之死,实在是不的损失。征天高手可不是轻易就能招募到的。
好一阵,苏灿方才道:“事已至此,就只能考虑如何善后的问题了。毕竟我早有预备,无论成功失败,都是用那张牌来善后……”
林秀贞急道:“信行公子英明。无论如何,那张牌打出来,堂主总要记信行公子一场大功的。”
苏灿心道若不是因为林家势力太大,你又是林家的族长,我实在不想理会你这个蠢货。却只能疲倦地头。
……
神堂,内殿之中。
苏梦枕眼神微动,满意地打量着对面的一双璧人。
吴锋亦看着这清癯绝逸的神堂一代雄主。瞧着这与父亲一模一样的容颜,总是予他以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错,薛家的丫头果然不负盛名,容貌气质足与锋儿相配。”苏梦枕微笑着对薛洗颜道:“我与锋儿的父亲从一起长大,乃是生死之交,便如同一人。你以后当我是你的亲人就好了。”
又道:“当真想不到我那师哥的儿子能拐到薛衣人的女儿,骗得我平生最强之敌被自己亲生女儿算计,哈哈哈哈……”
他极为爽朗地大笑起来。
薛洗颜却是平静地道:“武祖的荣光已经风流云散,当今天下修真者占据上风,纯正的武士门派,则以天子峰与神堂为。两派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长期相斗,只会便宜他人。我之所以这么做,仍是为爹爹着想,他以后定然会明白的。”
苏梦枕闻言,击掌道:“得好!好一个‘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却是眼神一转:“倘若我与天子峰结盟只是权宜之计,又当如何呢?”
薛洗颜悠然道:“过来之前,我父亲曾给我一把宝刀,命我以此刺杀堂主。若堂主信得过我,我将成为锋哥的贤内助,协助壮大神堂,但亦将具备对于神堂内部亲天子峰人员的影响力,在神堂内动变乱成为可能。”
“如果父亲背盟负义,颜儿自然会站在丈夫那边,将宝刀刺向父亲的胸膛。然而如果不讲道义的是堂主甚至颜儿的夫婿,也不能怪颜儿下手无情——”
薛洗颜目光微抬:“不然,堂主若心怀忌惮的话,可以现在将颜儿软禁起来,限制行动,以防生变?”
她与苏梦枕始终四目相对,面对那锋刀一般的目光,全无怯色。
苏梦枕拊掌大笑:“好好好,不愧蝮蛇之女,胆色过人!”
又负手仰面道:“我已人到中年,精力减退,再过个十年,大概就该退隐,将堂主之位传给锋儿了。那时,你便是神堂堂主之妻。”
他转向吴锋道:“你能碰上这样的姑娘,真是一生的福气,须得好好待她。”
吴锋头道:“那是自然。”
他侧眸看向薛洗颜那张仙葩吐蕊明珠生晕一般的娇颜,两人眼中都是甜蜜神色,相视一笑。
苏梦枕又道:“既然你们早已认识了,又情投意合,再过个十天半月,便为你们将人生大事操办了如何?”
吴锋待要答话,薛洗颜却是俏脸骤红,急道:“再等个一两年吧。”
苏梦枕愕然:“为何?”
薛洗颜犹疑地道:“毕竟嫁妆已经没有了。”
薛衣人给她的嫁妆,便是那九车贵重的火器和毒物,如果路上不出事的话,就是给亲家用于战场上的。这样的嫁妆,亦只有薛衣人才能想得出来。
苏梦枕轻描淡写地道:“当烟花放了,正是喜庆。”
薛洗颜显得越羞涩,她之前面对苏梦枕不卑不亢,现在却是猛然将脑袋垂了下去,如同一株含羞草一般,幽幽道:“颜儿……有些怕。”
苏梦枕看着蝮蛇之女顷刻间就露出女儿情态,不由怔住,而后忍俊不禁。
竟是这个理由。
他曾听薛衣人的女儿放荡不堪的传言,因此吴锋向他提起这事,还是力辩这些纯属别有用心之徒造谣污蔑后,苏梦枕才答应替吴锋向天子峰求亲,借此引薛衣人上钩,促成两派结盟。
现在看来,这丫头在男女之事上该要比一般的大家姐还要害羞一些。
苏梦枕正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导几句,吴锋却是话道:“禀师尊,我和颜儿真心相爱,所以这种事情不必强求,她什么时候愿意便什么时候成礼好了。”
吴锋心里明白,薛洗颜之所以有些害怕男女之事,可不止是害羞,更有其他的原因。
过去他曾急于生米煮成熟饭,却吃了几次瘪。如今取得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反而心怀旷达起来,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急切,顺其自然而已。
“唔……”苏梦枕沉吟:“也好,你们两个都年少,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露出玩味笑容:“我已经将宛城一带赐给锋儿做领地了,锋儿不日将住进城主府,颜儿你便一起住进去吧。倘若情难自禁,到时候再奉子成婚也不错。”
这话不但让薛洗颜越羞涩,就连吴锋也心觉尴尬起来,却是勉强挤出个微笑:“师傅,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