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使者带来神霄道道主龙傲天最宠爱的表妹凤履霜即将嫁给李询为妻消息之后,绰号“赵日天”的赵宗胜勃然变色。
却被李询当场按住。
“主公!”赵宗胜急声道:“你如果做了神霄的女婿,就有一半的时间要呆在长沙城里头。”
“我知道。”李询平静地道。
赵宗胜咬了咬牙,又道:“沈康真那丫头喜欢你!”
“她归你了。”李询看也不看赵宗胜,决然道。
赵宗胜颤抖着,眼中几乎冒火。
李询平静如水地道:“咱们已经在长沙城里面了,不答应的话还能回去吗?“
赵宗胜突然变得跟蔫了的茄子一样。
“主公,不要被美色所迷啊!”赵宗胜叹息着道。
“我不喜欢政治婚姻。”李询干脆利落地答道。
赵宗胜终于长吁一口气。
李询却心中暗叹。
李询已经长大了,但赵宗胜却远不如他不久前在安祥城头捐躯的父亲。
三河人的忍耐,不是怀着愤恨去隐忍,而是苦中作乐,享受生活。
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如果像祖父或者父亲那样英年早逝,那便什么也没有了。
……
婚礼前一天,一名老者乘着车辇,千里迢迢地赶到长沙城中。
这老人长着一张皱缩得如橘子皮一般的方脸膛,体态佝偻,须凋落大半,如同严秋中将要凋零的枯草。
当他看见李询时,浑浊的眼底突然绽放出了生命的活力。
老人左手拄着拐杖,右手将李询搂进怀里。
“祖爷爷……”李询凄然一叹,低声唤道。
这老人正是李询的玄祖,李清的祖父,李毅。
现年一百零七岁。
“竹子,你终于要成亲了……”李毅喃喃道:“你还记得吗,你的名字和名,都是祖爷爷给取的……”
“当然记得。”李询叹息道。
他其实还记得,玄祖父当初根本不喜欢他所在的这一系。
李毅宠爱次子李咏,想要废长立幼,结果长孙李清行事果决,年方十三岁,就趁着李毅出征动政变,将李毅软禁多年,李咏也遭到排挤。
后来李清横死,李毅再次支持李咏,导致年仅十岁的李忠被赶出襄阳城,依靠蓝大先生联络神霄,才得以驱逐李咏,成为三河之主。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李咏早就死了,死后曝尸荒野。
而叔父李孝干脆就死在李询手里。
三河李家人丁单薄,经过多年的战乱和自相残杀,已经凋零殆尽。
李询从没见过爷爷,祖爷爷却看着他长大成人。
如今,这相隔四代近百年的祖孙二人,相拥相望!
曾经一个枝繁叶茂的大族,却已被无情的岁月侵蚀成了这般模样。
李毅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口中的牙齿早已落尽,豁嘴漏着风声:“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李询黯然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李毅拍着他的肩头:“那就不要想太多。”
这历尽沧桑的老者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人类的真义,在于繁衍。”
“在祖爷爷这个年纪,回头看时,什么情啊爱啊,都不重要了。”
“不管你怎么看那个姑娘,记住对于你的繁衍来,她只是个开始。”
李询蓦然一震。
这绝非为老不尊,因为李毅这话时,显得格外严肃。
李询不喜欢这一番话。
但如今的三河李家,的确人丁单薄。
乱世当中,哪怕是痴情的主君,往往也三妻四妾,这并非口是心非,而是繁衍的需要。
这个词将人类几乎等同于禽兽,但若没有它,人类又如何存在于这茫茫大地之上?
“祖爷爷,我会让你看到下一代的。”李询惆怅道。
“如果我能看到的话,我何必一定来参加你的婚礼?”老人悠悠一笑。
李询默然。
是啊,在他只有几岁的时候,祖爷爷虽然苍老,却还精神矍铄,手底硬朗。
现在他走路却都得依靠拄拐。
对于一个百岁老人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舅舅水信元害怕回来后遭到清算,如今还以整个水野馆留在神堂阵营中。
所以娘亲水冰心如今仍然不能与李询相见。
祖爷爷如果过世的话,李询就真的称得上举目无亲了。
他的眼眶突然一阵酸涩。
泪水很快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自从父亲李忠死后,李询誓过不再哭泣。
可实在是做不到啊。
他现在也只有十六岁。
比起他心智极为早熟、心性坚韧如铁的祖父,李询又显得过于柔弱。
所以他只能在人前装出坚强的模样。
李毅用粗糙的手掌,擦拭着少年的双眸。
“别哭,别哭呐。”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祖爷爷活了一百零七岁,已经是老天厚待。”
“祖爷爷会好好看着你的婚事,好好看着。记着你的喜气去入土,也就没有遗憾了……”
“这时候哭,不吉利……”
李询停止了哭泣,静静握住老人粗砺而冰凉的手掌。
老人的心跳微弱得不可思议。
如玄祖父所,这的确是他最后的日子了。
李询蠕动着嘴唇,勉强挤压出一丝笑意。
是啊,再过几天,就是自己大喜的日子。
李毅摩挲着李询的后背:“竹子,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不喜欢你爷爷?”
李询一怔。
是啊,为什么呢?
祖父李清是天纵奇才,极为早熟,很的年纪就表现出过人的才干。
这样的优秀子弟,怎么看也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李毅长叹一声:“刚极易折,更损福报。”
李询默然。
他并不很相信这一。
但祖父李清明明身体壮健,也有不少女人,儿子却只有他的父亲一个。
李忠更是十岁时便被人暗算,从此身体不好。
“在这乱世中啊,可以不择手段,但须得留余地。满招损,谦受益。”李毅喃喃道:“不然哪怕一时赌赢了,损的是自家的气运和福报,老天的眼睛,亮着呐……”
“竹子受教了。”李询声音酸涩,道。
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年纪的他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但玄祖父的时间不多了,李询不愿令他心忧。
李毅露出欣喜神情,道:“好孩子……好孩子……”
他转过背,拄着拐杖,缓缓踱出去。
夕阳正坠,将他背后的黑布袍子照成一片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