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曦麻木地上下班，仿佛又回到了被钟懿逃婚后那段消沉颓废的日子。
只是，她稍稍有些愧疚，想着从能做的入手，尽量弥补。
被扣的货物，不符合当地法规，入关是肯定不行，如果退回，该如何处置？毕竟金额巨大，如果能挽回这部分损失，林小曦的内疚感也能缓解。
她便每天加班，仔细查阅每个国家的相关法规和认证信息，希望能找到合适的市场，重新销售那批不合格品。
功夫不负有心人。产品的参数完全符合东南亚几个小国的要求。可美皓从未涉足这个地区，意味着，为了处理废品，美皓需要先斥入巨资，进军东南亚的偏远小国。
林小曦有些灰心，但还是继续市场调查，做了方案，准备等苏励从南美出差回来后，让她参考定夺。
可惜苏励回来后日程繁忙，一整天不见踪影。林小曦不一会便到她办公室门口转悠，一无所获。
心灰意冷，又一筹莫展。林小曦盯着枯燥的电脑屏幕，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江皓辰也回来了。他比苏励闲得多，为何不直接找他？可这属于苏励的职责范畴，他应该不会多管闲事。去了也是讨嫌。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犹豫了许久，踌躇地走向主楼。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敲开他办公室门，开门的是陈彬。
“林小姐，请稍等，请坐一下吧。”陈彬神色严肃，礼貌地合上门。
陈彬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林小曦左顾右盼一下，蹑手蹑脚贴到门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可惜一无所获。
“这是最近几个月的打印记录，有一条打印的正好是林小姐手上那份错误版本。”陈彬把一份密密麻麻的资料放到江皓辰面前。
江皓辰没有看资料，林小曦就在门外，他有些心不在焉。
回来几天，时差关系，他没有住1802，和林小曦几乎没有碰面。
陈彬顿了顿，继续道，“打印的人没有登录，费了点时间查到电脑的物理地址，最后一页是资产使用人的信息。”
江皓辰直接翻最后一页，随意瞟了眼便扔回桌上，冷笑一声，语调悠长，“有人想踩着老板上位。”
“是。看来底牌很硬。”陈彬应声。
“不要让苏励查到。静观其变，慢慢看她把牌一张张出完。”他声调轻快愉悦，漂亮的长睫毛跟着音调兴奋地一翘一翘。
陈彬略略意外，迟疑道，“会不会太委屈林小姐和苏总？”
他一向如此，不动声色，让对手步步沦陷，最后重重一击，让对手永无翻身可能。可此事涉及林小曦，陈彬以为他会沉不住气。
“我会处理。”江皓辰默了片刻，淡淡开口。
苏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波动自然影响不大。林小曦若想往上走，等待她的是更残酷的局面。而她如果因此打退堂鼓，江皓辰倒是喜闻乐见。他私心不想林小曦经历太多职场的尔虞我诈。
陈彬点点头，收拾好文件，招呼林小曦进来。
林小曦脑补了几种和江皓辰讨价还价的场景，犹犹豫豫着正要打消找他的念头，准备离去，被陈彬喊住，只好硬着头皮进门。
她离江皓辰远远站着，怯步不前。他也没有理她，神色轻松，若无其事地等她按耐不住。
果然，她怯怯地走近几步，试探道，“被扣的货，我有一个提议。”
江皓辰脸色微变，漂亮的眼眸掠过一缕淡淡的愠意，“不是说过的吗，这件事件，不是你该管的。”
好在有刚才的情景模拟，林小曦没有马上被吓退，“江老板应该为有我这样尽心尽力的员工高兴，听听我的想法可以吗？”
他轻扫了林小曦一眼，抬手看了看表，无比闲适地倚靠座椅后背，盯着她若有若无地轻笑，“给你五分钟。”
林小曦松了一小口气，简要讲计划，余光瞥到他不耐烦地玩起手机，语气越发不自信。
林小曦虎头蛇尾地讲完，他心不在焉地敷衍，“换句话说，为了处理掉一块钱的废品，我要先投十块钱？”
“这个前期成本是必要的，我们就多了一块市场。”林小曦急切地开口。
“那里的市场总共有多大？投资回报期多久？”他眸色淡淡地扫了眼林小曦。
林小曦垂下视线，几乎肯定了她的计划已经被否决，低声如实回答，“大概不足美皓现在业务的一成，十年内能收回成本。”
他轻笑不语。
答案明了。林小曦自己都觉得这个投资太愚蠢，转身出去时，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也是想帮忙。”
她突然被手抓住手腕，轻轻一拉，滑入熟悉的怀抱。清淡怡人的气息袭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动摇了。
很快，挥之不去的屈辱感上头，她恨恨推开他，蹙眉冷声道，“江老板，请你自重。”
江皓辰没有太在意，以为她在拿公私分明赌气，不满他对她的工作过于冷淡，没有强留她。
可林小曦火气正上头，继续沉着脸道，“江老板和顾小姐既然已经早在一起，而且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请好好待她吧。我已经找到住所了，周末就搬出去，至于钱…….”
他脸色一变，眼底阴霾，冷冷打断她，“我和她没关系，同样的事情，不要让我提第二遍。”
林小曦不可置信地盯着大言不惭的他，后退了几步，反讽道，“江老板可是连上班时间都不放过，让顾小姐来当实习生不就为了形影不离吗！”
她接着讪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再见。”
江皓辰眼色微微一抖，看着快步离去的林小曦，脱口而出，“我们的合同，不怕你父母知道吗？”
他还是用了最直接，最精准，也是最伤人的方式。
林小曦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他，“钱是为了小语，爸妈会理解的，而且会很支持我。”
他微微抬眉，轻松自在地扫了眼脸色紧绷的林小曦，慢悠悠道，“他们会听完你的解释吗？如果你愿意承担风险，随意。”
林小曦霎时蔫了下去。
不知为何，她眼前突然闪过韩靖宜送她会清县的那个晚上，靖宜站到月光里看着她进屋的场景。体贴入微，不愿给她带来一丝一缕的烦扰。大概是怀念那时暖暖入心的感觉。
她不想和他多呆半分钟，晦暗着脸色，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到办公室，仰面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神涣散。
叶一凡叫了她好几次，毫无反应，吓得马上拨给江皓辰。
“小甜妹已经够惨了，作为人家男朋友，不安慰一下吗？”叶一凡避开林小曦，背倚着窗台，调侃好友。
电话彼端一阵沉默，半晌，传来无奈的声音，“怎么安慰？”
“还有比你更懂的人？拿出你以前宠女人登峰造极的技能啊。”叶一凡笑笑，悠长顿挫的语调戏谑感十足。
“那不一样。”淡淡如水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
叶一凡没有追问，默契地挂了电话，同情地望了眼林小曦。
那道坎，他还是没有迈过。
不进不退，两人似乎卡在很尴尬的位置，中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人互相够不到却又不甘心。
最终是苏励的电话叫醒林小曦，她木然起身，被叶一凡叫住。
“有人送你礼物，先拆开看看。”他笑意盎然，指指林小曦桌上鼓鼓的信封。
林小曦像失去自我意识般，木讷听话地打开，一个做工精致的钱包滑到手边，简约中带着俏皮。
围观的同事受不到她的慢动作，直接抢了过去。
“哇，好多钱。”有人惊讶喊道。
“有一张黑卡！”更高亢的尖叫。
众人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地抢着林小曦的钱包近距离围观。
轻薄如黑瓷般亮泽的卡片，有一个诱人的名字，无上限卡。瞬间被俘获了的众人，纷纷抢着体会把全世界放在手心的感觉。
平日里让林小曦寒意竖起的异样目光，霎时变得和熙热情。
“小曦，你还上什么班啊。直接把钱包甩到太后脸上，大喊一声老娘我不干了。然后我翘班陪你去刷几幢别墅出出气？”小路揽着林小曦脖子，把她拽地摇摇晃晃。
林小曦脸色更加黯淡，甩开众人，走向苏励办公室。
一会用母亲的健康威胁她，一会许予她全世界，全凭他的心情。林小曦心底的安全感一点点消失不见，眼神茫然。
叶一凡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不想工作，也没有关系。某人礼物，仅此而已，算是给她一份承诺，安慰她工作上失落。
苏励还在收拾烂摊子，背了主要责任。林小曦的级别，开除与否，毫无意义。可没有惩罚，显然也不可能。
林小曦被调职到销售部。她没有太大意外。
心像被洗涤过般空荡荡。她目光呆滞，步履轻飘地走出苏励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