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气氛陡然骤变，瞬间冰到零点，众人尖锐的目光齐刷刷落到顾倾菡身上。
齐叔一个小小管家，敢在这般场合发言，行里行间为顾倾菡打抱不平，众人自然而然归结过顾倾菡挑唆。
林小曦茫然，抬眸望向身后的男人，眨眨眼询问究竟。
江皓辰不语，覆在她腰间的手暗暗加力，想把人抱走。小姑娘却执拗地抓着一旁的展览架不放，精致的小脸写满好奇。
顾父神情激动，发白起皮的双唇颤抖不止，急切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
“老兄，你放心，我们清楚。倾情和倾菡也很懂事，她们能理解。”江誉弯身，拍了拍顾父不停打颤的手。
顾父渐渐平静，目光如炬地盯着顾倾菡，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放不下。
“倾情，继续。”江誉平静地命令，不怒自威，笃定地控场。
一直趴在顾父膝前的顾倾情，闻声擦了擦泪水，继续推着顾父看展。
林小曦看得云里雾里，歪着脑袋冥想，任由身后的男人抱着，离开顾父一行。
“你未婚妻想和倾情姐争家产？”林小曦小小声地嘀咕，斜睨一旁的江皓辰。
江皓辰甩了一记冷冷的刀眼，低头飞快地吻住她微微张开的小嘴，惩罚地咬了咬她软润的红唇。
林小曦心提到嗓子眼，瞪大眼睛左右顾盼，生怕突然有人经过。
“你污蔑我包养小情人，还是侮辱自己是小三？”他恨恨道，白皙纤直的指尖攫起她小巧的下巴。
林小曦吃疼，嘴角微微抽动，美眸扑闪，楚楚可怜地卖乖。
江皓辰心口一软，指尖随之一松，板着脸清清冷冷地训小姑娘，“以后不准再提。”
林小曦乖乖地点头，余光始终紧绷地瞄向两侧，只想快点和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待某人转过身，她在后头俏皮地吐舌头，嗤之以鼻，谁知道他有没在外养小情人！
偶尔经过驻足画前的客人，林小曦便故意放慢步伐，和江皓辰拉开一大段距离，佯作不认识。
路过拐角，眼看四下没人，林小曦好奇心作祟，一脸期待地上前央求某人，“说一说嘛，倾情姐现在是不是有难处？”
顾氏集团的继承权很早便给了顾倾情，同样是女儿，似乎从来没有顾倾菡什么事。看似不公，不过顾父的产业，他想给谁是他的权力，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道理浅显，然而，以己度人，林小曦明白，在顾倾菡立场，多少有些心里不平衡。
顾倾菡人前大方温顺，实际上善于拿捏人的软肋，阴阴冷冷的甚是让人不安，林小曦体验过，尚心有余悸，担心顾倾菡铤而走险对妹妹不利，深深为顾倾情捏一把汗。
江皓辰无奈，斜睨她娇俏的小脸，被她一翘一翘的睫毛晃得心口微动，澄澈的眸底泛起促狭的浅笑，“你亲我，我就告诉你。”
林小曦蓦地敛眸，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气鼓鼓地疾步离开。
“李律师，你好，没想到你也来了。”
正当林小曦暗暗数落某人时，耳畔传来温柔的女声。
她抬眸，遥遥望见顾倾菡款步姗姗，走向一西装革履，专注欣赏作品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侧头，推了推无框眼镜，嗓音冷得掉渣，“你好，顾小姐。”
“不知李律师有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把之前的误解消一消。”顾倾菡轻柔带笑。
“不必了。顾小姐清者自清，不需要做这些门面功夫，若顾小姐真有别的想法，李某恕不奉陪。”李律师嘴角微扬，冷冽地拒人。
“李律师……”顾倾菡耐心地继续谈话。
“看来顾小姐还不死心，私下买通我不成，今天直接跑到顾老爷面前要遗产了？”李律师无比讽刺地笑。
有状况？林小曦悄悄躲到墙角，凝神聆听。
顾倾菡余光快速瞟了眼四周，确认无人，笃定地微笑，“李律师真的误会了，齐叔太关心我，有些心切了。齐叔不懂法律，唐突地请李律师改遗嘱，让李律师费心了。”
李律师推了推镜框，“李某看在顾老爷的情分上，好心提醒一句顾小姐，请你好自为之。顾老爷念父女情，已经给顾小姐你留了后路，贪心不足蛇吞象，顾小姐再一意孤行，到头来只能自食其果。”
顾倾菡嘴角轻颤，眸光掠过一丝异样。同样是顾家女儿，妹妹顾倾情拿了整个顾氏集团，她顾倾菡只能拿一幢房子。这就所谓的后路？
“看来顾小姐还不满足？”李律师蹙眉，轻蔑地冷笑，一字一顿冷冷地嘲讽，“顾氏集团的原始资本，本就是倾情小姐的外公赞助，于法于理，都和顾小姐你无关。”
顾倾菡神色骤变，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顾家的往事，外界不详，可在圈内却是公开的秘密。
想当初，顾父拖着濒临破产的祖业，欠了周身债，三天两头有人上门催款，而他从学生时代便携手并进的初恋，也就是顾倾情的母亲，却没有二话，毅然决然嫁给她。
岳父心疼女儿，斥下巨资帮顾父还清债，出财出力替顾父打理产业，正好赶上好时代，顾氏集团重镇旗鼓，很快便在国内的高端零售业站稳脚跟。
顾父的事业渐渐步入正轨，顾夫人也怀上了顾倾情，正当一家人和和美美等小公主降生时，顾倾菡却先哇哇落地，如晴天霹雳把刚稳固的小家搅得鸡犬不宁。
顾夫人的娘家自然大怒，拿着厚厚的一沓转账凭条，向顾父讨要说法。几轮狂轰乱炸后，顾父跪着在岳父岳母、身怀六甲的妻子签下协议：顾家未来的一切，全属于妻子生下的孩子，也就是顾倾情。
也多亏了顾父斩钉截铁的许诺，挽回了些信用。毕竟，生意场上，谁也不敢放心和白眼狼打交道。
钱是保住了，顾夫人还是吃了哑巴亏，白白给人养女儿。她生下顾倾情后，产后抑郁，加上顾倾菡生母的纠缠，丈夫的疏忽，病情加重，后来被重视时，为时已晚，最后抛下襁褓中的女儿，撒手人寰。
此事很多圈中人都是当事人，更可况，顾倾菡是家佣所生，犯了圈中人的大忌，大多数都毫不犹豫站在顾夫人和顾倾情一方。
因此，听闻齐叔暗示，让顾倾菡插手顾氏集团，众人自然脸色骤变。顾父若同意了，便食了当初的诺言，临了自毁一世英名，坐实白眼狼的骂名，他故去的岳父岳母妻子还不得被气得活过来。
这些往事，顾倾菡不详细节，概要还是烂熟于心的。
不仅如此，顾倾菡也心知肚明，顾夫人的娘家人丁不旺，当初白纸黑字签下的协议早不知所踪，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法律文件可以约束顾父处理自己的财产。
所以，她顾倾菡想钻空子，理论上不是不可以。
这二十几年，她真的受够了，受够了寄人篱下的凄凉，受够了小心谨慎度日的恐慌，受够了当妹妹顾倾情的陪衬。
顾父病重，眼看她就举目无亲，像过街老鼠般毫无容身之地，她那一直被压抑的野心也一点点被挑唆起来。
只可惜，顾倾菡有心无力，想发狠和顾倾情争个头破血流，实力却不相当。
心灰意冷之时，她想到一直珍藏在心底的情感，想放手一搏，所以，她主动去找江皓辰，每天必定到雪园报道，讨好江家家母，甚至比问候自己病重的父亲还勤。
多亏了她二十多年的隐忍，多亏了她无公害的形象，入主江家的计划开始还算顺利。
可后来，越发偏离轨道后，顾倾菡也越来越焦急，顾家江家两手都想握在手里，以防一边失手，还能有另一条退路。
“失陪了，顾小姐。”李律师轻蔑扫了眼脸色煞白的顾倾菡，拎起地上的公文包，转身走向画廊另一侧。
顾倾菡失魂落魄地飘在画廊上，黯淡的桃花眼闪过无尽的怨恨。
李律师嘲笑她贪心，居高临下指责她不对顾家施舍的残羹冷炙感恩戴德，可她的苦楚，谁能明白？
无论她走到那，都是无尽的奚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家佣生的下贱孩子的身份，所以，她要财富傍身，要有顾倾情的地位，要被公正对待的权利。
要怪，就怪没人把她当人。
不对。顾倾菡眸光微亮，嘴角浮起一丝舒心的浅笑。曾经有个男孩，从不带有色眼镜看她，像一缕阳光，照进她阴阴沉沉的人生。
抬眸瞥见转角处蠢若木鸡的林小曦，顾倾菡神情倏地一拧，冷冷道，“林小姐……”
“亲爱的，原来你躲在这里。”清润动听的男音，熟悉无比，悠扬地荡在空中。
顾倾菡把话咽回去，迅速敛起多余的神情，对林小曦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笑，“阿辰。”
江皓辰充耳不闻，稍稍低头，薄唇柔柔地蹭过小姑娘柔顺的长发，“回去了？”
“阿辰还是那么温柔。”顾倾菡嘴上平淡，心尖发酸，余光阴冷地瞧了眼林小曦。
“顾小姐，别乱暗示，我女朋友很小气，误会了，今晚准和我闹。”江皓辰清冷笑笑，眼睫轻轻一抬，目光锐利地扫了眼顾倾菡，拥着呆愣的林小曦转身离去。
顾倾菡孤寂地站在过道，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眸底闪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