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需求的破设计，让人家怎么去卖！”江皓辰顺手拾起林小曦乱放的包装盒，气焰嚣张地甩了黎谨一脸。
她赌气的原话，到了江皓辰嘴里，浮夸得让她脸红。
林小曦瞠目结舌。江皓辰从不关心她的工作，大动干戈地喊来黎谨训一顿，太令人匪夷所思。
“是是是，小美女，不，林经理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全力配合。”黎谨嬉皮笑脸，拍着胸脯保证。
林小曦尴尬笑笑。黎谨可是和苏励同级，同属高级管理层，她一介小兵哪敢使唤人家。
脸上烫得火辣，汗水淌过，更是涩痛难忍，林小曦不自觉地摸脸。
江皓辰余光淡淡扫过她，脸色瞬时变了变，拉她坐下，敛眸凝神，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怎么回事？”
瞥到他指尖淡淡的血渍，林小曦意会，讪讪地别开脸，“没事。”
准是用太久导入仪害的，她还特地开了最高档，力道过大不慎破皮了。
“什么破设计！她要破相，你给我滚。”江皓辰脸色微凛，笑容冷艳，语气咄咄逼人。
“也不能全怪我们对不对？小美女皮肤太嫩，根本不需要护理。小的现在先滚，不打扰江皓辰的沉醉温柔乡。”黎谨侧头耸肩，冲他使了个戏谑的眼色，起身大步离去。
林小曦怔怔，一时回不过神。
江皓辰素来公私分明，工作场合、下属面前，堪称毫无破绽的职业经理人。
以前她尚住在水一方时，感冒发烧严重不得不请假，他也极少有句像样的问候。如今她不过是一点点几乎可忽略的皮外伤，他竟不分青红皂白大势问责下属。
太浮夸了。
林小曦惊恐地挪离开一段距离，不时狐疑地瞟他几眼。
整个晚上，江皓辰淡然自在，她作为主人反倒如坐针毡。
恍恍惚惚不在状态，林小曦的营销案毫无进展。无比煎熬地熬到休息时间，她费劲地送走那位不速之客，不安地忖量他的过度反常的举动。
原以为这段小插曲很快淡去，第二天，林小曦已经抛于脑后，没想到一上班她便收到通知，黎谨派了研发专员协助她，提供技术支持，任她差遣。
林小曦喜出望外，当即约了那位同事开会。产品已经量产，大改设计显然不现实，可功能太复杂，让技术专员明明白白解释一遍，她好从中寻找些噱头。
“林小曦，好久不见。”一个身形平平的男人从她身旁闪过，翘着二郎腿在对面坐下。
竟是相亲男李芊。
林小曦红唇微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面相貌平平的男人，身着黑得发亮的高档西服，一手撑在桌上，手腕上打磨考究的男表格外炫目，另一手搭在椅子上，侧身对着她，嘴角扬起谜一般的弧度。
林小曦印象中的李芊，大抵是一身不修边幅的T恤短裤，要么脸色惺忪，怎么也睡不醒，要么舔着脸死缠烂打，扰人而不知。
奈何李芊坐姿再狂魅，从林小曦的角度看过去，最抢眼的当属他规模不小的啤酒肚。
不久前，李芊不是因为专利泄露一事被降职了吗？林小曦差点被卷入那次的漩涡。不见些时日，他反倒发迹起来了？
难道真傍上郭莜了？林小曦想起地下室火热的一幕，暗暗打了个冷颤。
“你好，可以把导入仪这几项功能的原理解释一下吗？”林小曦快速切入正题，视线专注地盯着屏幕，想速战速决。
李芊挑了挑眉，“通过机械和温热作用增加组织渗透，加速细胞新陈代谢，促进组织pH值改变，增加细胞膜通透性……”
“不好意思，能不能讲得具体些。”林小曦委婉打断他。毕竟是曾经的学霸，基础科学她还是懂。而李芊不知是不屑，还是故作高深，明显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敷衍她这个外行人。
“说多了你又听不懂。”李芊往后靠了靠，惬意地抖腿，嗓音带着优越地笑。
林小曦微微蹙眉，轻轻深呼吸，极力顺了顺气，耐心地引导。
李芊骨子里还是粗糙的技术男，说起话来不形象不生动，林小曦理解起来极其费力。而李芊则不解她一个外行，为何揪着一两个技术点，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越解释越不耐烦。
几近两个小时，宛若一场让人筋疲力尽的拔河，林小曦终于收集全材料，营销所需的科技噱头也基本成形，最后做些简单的笔记，和李芊再确认一遍。
临近尾声，李芊突然嗤笑一声，眯成缝的眸子左右溜转，傲视一身朴素的林小曦，“你男朋友不是江城七少之一吗？还舍得你出来干这些搞脑子的活？”
林小曦微怔，舞动在键盘上的长指顿了顿，抬眸冷冷瞥了眼对方，暗暗鄙夷，老妈当初竟选这样的人和她相亲！
“谢谢，今天就到这里吧。”她起身收拾东西，装作听不懂他的反语，疏淡客气地告别。
不料她的不理会，在对方眼里自然而然演变成想落荒而逃，李芊双手环抱胸前，清了清嗓直摇头，阴阳怪气道，“瞧瞧，眼高手低的结果，悔不当初啊。”
夸张的尾调，明摆着讽刺她当初不选他，高攀豪门，如今他这个潜力股一飞冲天，而她则被人厌倦而弃。
林小曦脸色沉了沉，抱起东西平和离开，余光扫到李芊欲言又止憋成内伤的模样，不由暗暗笑了笑。
和小人计较，不值得。
晕头转向忙了一整天，林小曦营销方案终于出了雏形。华丽的技术、炫酷的功能，噱头算有了。
可她清楚得很，这远远不够。几千块的美容仪，着实不符合国情。
产品的初衷应该是直击高端消费群体，如苏励这样身家殷实的白领。
然而，这个群体对护肤的消费习惯大多停留在护肤品上，而不会过多关注仪器美容。即便少部分人有这方面的意识，她们大多直接花重金去美容院享受现成的服务。
愿意买单的消费群体，便只剩有钱有闲的护肤爱好者。潜在消费者太少，营销策略再逆天，也起不了太大的水花。
唯一的方法，便是开拓新渠道，网罗新的潜在消费力。
女人的对护肤的投入，主要还是在护肤品上。林小曦自然想到，让美皓的美容导入仪进入护肤品的渠道分一杯羹，是最立竿见影的方法。
这远比斥下重金撒广告回钱回得快，毕竟需要改变消费者的观念、培养新的消费习惯，相当于从头而来，广告再气派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如果能在合作的方式在高端护肤品牌的专柜出现，本着对护肤品牌的信任，消费者接受导入仪的概率大大增加。美皓便能迅速网罗一群优质消费者，随着口碑发酵，再逐渐扩大影响。
可如此有效的开拓渠道方式，前辈们怎么可能没想到？林小曦有些犹疑，想找总监苏励商量，恰逢苏励出差。
年关将至，眼看便是季末清算，多等一天，林小曦的业绩便多颓一天，离她全铺盖走人的日子便愈来愈近。
林小曦坐不住，决定先越过上司，自己到外头探探口风。她当即想到师姐刘默思，马上约了她下班见面。刘默思是大学老师，学生多，人脉遍布各行各业。
两人约在萌芯咖啡馆见面，刘默思有事要耽搁一会，林小曦便在索性走路赴约，边漫步边思索，陷在工作中不能自拔。
离萌芯还有一个街区时，十字路口人潮迟缓，路中央似乎定住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像肉瘤般堵在江城的交通心脏。
林小曦跟着缓缓蠕动的人潮，贴着几乎要顶到脚边的车头，慢吞吞地踱向斑马线另一侧。
“这老太太演技太拙劣了，一看就是碰瓷。”有人咧嘴讽刺。
“可是，万一是什么急性病，就要闹出人命了。”也有人微微担忧。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这老太太一直抱胸蹲着，会不会是心脏病突发啊？上去看看吧。”一女孩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肇事者不还在这吗？还是等警察来吧。别因为好心去碰了碰，把自己下半辈子碰没了。”男人说的直白。
世风日下，这样的场景见惯不怪。
被不经意听到的心脏病几个字挑动神经，林小曦漠然的面容微微抽动，忽而想起自己母亲，转身扒开人群往里钻。
不是她有多善良，而是恰好在那一瞬间，她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母亲陈晴心脏病发作倒地，全靠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善意，才撑到医生赶来。
林小曦微微气喘地挤到最前排，见一老太太蹲坐在地上，低头闭目，面色苍白，离人约一米外的地面，一盒焦黄热乎的煎包子散落在地，不合时宜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肇事者推着一辆个头不小的电动车，远远站着，不时惊惶地朝众人解释，“大家都看到了，我车子都没有碰到她，她自己摔出去的。”
借着昏暗的天色，林小曦依稀觉得老太太的面容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