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冷冷一笑,走了进来,身后便有人将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外面一片雪景,“昭君是如何风华绝代的人物,竟被你这么随口便说了出来,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易潇将药碗里面的药汁直接喝了,“阐述事实而已,自然不会觉得有愧。”
“是么?”叶芷看着易潇,目光中满是嘲讽,“你可知道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易潇蹙了下眉头,但或许是因为他身子实在是太虚弱,这个蹙眉的动作随即便舒展了开来,“这个果子是甜是苦还是未知数,若是甜的,那也便赚了,若是苦的,那无非也就是多尝了一种滋味,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吧?”
叶芷的声音沉沉,看着易潇唇角止不住的溢出冷笑,“那若是一颗毒果子呢?”
易潇轻轻的笑了声,他唇角苍白,一副病容,但笑起来却还是温文儒雅,“易某若真的不小心吃了这颗毒果子,到了黄泉路上,一定要等你几十年,然后再听你说教。”
叶芷看着易潇,先是愣愣的想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又冷声笑了,“今生算是我们最后一世的缘分,在三生石畔,奈何桥上,看到你我都要绕着走!”
易潇脸上的表情僵了下,苍白的唇角浅浅的一动,“不愿见也便罢了,该有的缘分,是如何都逃不掉的。”
……
该有的缘分是如何都逃不掉的。
这句话易潇和叶芷两人都深有体会,只不过,现如今的事情哪是缘分两个字就能说明的?
易潇医术也是不错,他受伤虽然不轻,但都避开了要害,只是失血过多,现下用他自己调制的补药养了两天,身子大约也恢复了一些气力。
又过了两日,叶芷一行人已经回到了楚国都城。
易潇的身子还未大好,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前,曲融搀扶着他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而叶芷甩开旁边要上前的侍女,直接下了马车。
看到叶芷这副模样,易潇却并未生气,也只是唇角含了笑,“看来你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叶芷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丞相府,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一旁的婢女仆人面面相觑,曲融愤愤的看着叶芷的背影,而易潇却丝毫不介意,只是问在自己身旁的曲融道,“奏折递上去了么?”
曲融点头,恭谨的回答,“已经到了皇上手中,皇上说晚上在宫中为公子践行。”
“践行?”易潇淡淡的重复了这两句话,“这就不用了,他们心中都巴不得我离开朝堂走的远远的,到了宴席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面孔,看了也让人倒胃口。”
曲融看着易潇,犹疑了片刻,道,“公子当真决定如此了么?”
“这有什么还需要犹豫的么?”易潇被曲融搀扶着走上丞相府的台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早就腻了,现在正是有了这个机会,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曲融在旁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当晚,易潇吩咐了一些准备迁移府邸的事情之后便到了叶芷的房间。
叶芷这时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易潇前来,很干脆的躺在了床上,“我乏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易潇并未生气,轻轻一笑,“没关系,你若是睡着了明日记不起我说的什么,到时间我再说一次便是。”
叶芷躺在床上瞥了易潇一眼,并未言语。
易潇在一旁的红木桌前坐下,“从明天开始,我便不是楚国的丞相了,从此之后,我不涉政务,所以我找了几处还算是清雅的所在,你来看一看,最喜欢什么地方,我们便去那里安居。”
叶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吝啬言语不愿说一句话。
易潇将放在衣袖中的几张图纸轻轻拿了出来放到桌上,看着桌面上在烛火旁边跃动的飞蛾,“还有一事……”
声音轻轻的,但在烛火周围跃动的飞蛾却受惊了,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现在是冬季,这飞蛾出现的原本就不是季节,现在离开烛火,自当是活不成了。
易潇犹豫了下,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走到叶芷床边,却并未撩开上面的珠帘,“我说过要让你做我的妻子,婚事如何办自然是看你的意思。”
听到婚事两个字,叶芷心中像是被一个棒槌轻轻的击打了一下,想说话,但就在张口的时候,喉头上突然涌现从一股酸涩滋味,这句话又被叶芷咽了下去。
在叶芷床头倚靠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还是未听到听到回答,易潇便再次开口了,“到了新的府邸就是新的一番天地,新的生活,到时间,我自然会为你披上嫁衣。”
在床上躺着的叶芷依旧是悄无声息。
这时候易潇轻轻的转过身,离开之时轻轻的将桌面上放着的灯烛压下去了一些火焰,周围的灯光不是那么的亮了,昏暗中别有几分旖旎情调。
轻轻的带上了殿门,听着门外再没有脚步声传来之后,叶芷从床上坐起了身子,手中握着那三寸长的匕首,匕首尖光芒大盛。
叶芷深深的叹了口气,将手中匕首放到了好枕头底下,再看手中,竟然又是黏腻的一片。
汗水从自己身体里渗了出来,叶芷知道,自己这是害怕了。
易潇温文儒雅,但叶芷知道,易潇的骨子里却并不似他的外表那么温和,他想得到的东西,若最后真的得不到了,他会亲手毁了它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叶芷将自己手心中的汗在手帕上抹了,然后走到桌前,准备吧灯烛熄灭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易潇刚才留下来的那几张图纸。
犹豫了下,叶芷将那几张图纸拿在了手中,轻轻的翻看着。
这上面是易潇选的几座府邸,上面只显示了具体的方位和周边的环境和处于什么地方。
这一共有五张图,其中有三张是在楚国,而剩下的两处是在西连女国的国界之中。
府邸里面的建筑并不明确,叶芷也不太感兴趣,但在叶芷仔细的看了看这几处地点出现的方位之时,叶芷冷笑一声,只捡起了其中的两张纸,之后将那三张拿起来,将灯烛上面的镂空花灯取了下来,将那三张纸放在火焰之上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三张纸焚成了灰烬,叶芷这才又坐到桌边,又将剩下的那两张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
易潇做事果真是够决绝的,这些地方都在距离叶国很远的所在。
窗外的明月缓缓的升了上来,光芒柔和的透过窗子洒在地面之上,叶芷站起身,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极重的石头,让人几乎无法喘息。
沐云衣……现在大约应当是很好的吧?
有时候,忘记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得到的东西再失去,这种锥心之痛,叶芷也不忍心让沐云衣再受一次折磨。
这样的折磨,沐云衣不承受,别人也是要承受的。
叶芷关上了窗子,截住了月光,拨开珠帘躺在了床上。
……
月正明。
一个人辗转反侧,一个人月下独酌。
易潇还在那时遇到疏影的小桌旁边端着酒杯。
只不过这次桌上多了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正在温着酒,酒的清香从四周散开,易潇倒也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在这里稳稳的坐着。
正值冬日,夜晚的寒风更甚,易潇之前受伤严重,伤了身体元气,现在在这里坐着会偶尔咳嗽两声。
一阵风吹过,咳嗽声随着风声漂了好远。
曲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拿了一件斗篷披在了易潇的身上,“公子,这外面天寒地冻,您就算在屋里等着也好啊,您的身子刚好,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冷风?”
易潇呵了一口气,将身上斗篷上面的系带拉紧了一些,之后看着曲融,淡淡道,“这外面风大,就算你的身体好些,也是受不住的,你先去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你来接手。”
曲融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现下一双眼睛也是熬的红红的,但听到易潇这话,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属下不困。”
易潇朝着曲融挥挥手,“你先回房间吧,将这里所有人都先避开,今晚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知道么?”
曲融点点头,看着易潇,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风一下又一下的吹着,像是一把毫不留情的利刃,似乎要将人的筋脉划破,痛的十分难忍。
可易潇却依旧裹着斗篷在外面坐着,一动不动。
不知到了几更的时候,易潇唇边已经成了如同地上的一层冰霜,没有半分血色。
就在此时,易潇突然说话了,“谷主这是想让易某丧命于此么?竟在这时才现身。”
疏影的身子在半空中慢慢的显现出来,他斜着眼睛看着易潇,尖锐刻薄的话从他唇中吐了出来,“你这确定是要拉着叶芷给你陪葬了?这种事情,你还真的能做出来!”
说着,疏影停顿了下,又斜眼瞅了易潇一眼,“不过看现在这情况,估计应当是你死的更早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