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贵的身体已基本恢复了正常,而且已能吃些半硬质的食物了。为这场癌症战役,整整奋斗了一个半月的沈家两辈人,总算是全都松了一口气。
紧张奋战病魔的那根神经,松下来之后,于春节期间议定的,关于沈宝婷五一成亲的婚事,就刻不容缓地提上了日程。
沈宝婷的男朋友名叫于波,是济南黄河工程局局长的亲外甥。是由国大公司的老总,也就是沈宝婷的堂哥沈忠驹给介绍的。
常年与工程局合作的他,一直对这个于波印象不错。这个个头虽然不算高的小伙子,人品却非常好。性格偏于内向的他,虽在其舅舅的麾下做事,却从没有半分的仗势。而是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守着自己的本份。
随着日月的更替,随着沈宝婷的日渐长大,时常出入工程局的沈忠驹,便将堂妹的终身大事,定位在了这个于波的身上。与对方舅舅一拍即合的这桩亲事,在两个年轻人两年多的交往了解中,终于走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刻。
风风雨雨了几十年的老沈家,终于要嫁闺女了。而且是全家唯一的闺女。这一令全家人兴奋的事情,把个沈家上下,无一不置于了忙碌之中。
哥哥们忙着为妹妹采买各种家用电器;嫂嫂们忙着帮其选购着应心的衣裳。而章莲心,这个自女儿出世,就拿其当心肝宝贝娇惯着的母亲,更是里里外外手脚不停地,同杨艳霞和五六个祖中妯娌们,为女儿选挑、缝制着,又舒适又暖和的锦缎被褥……沈家上下,进入了空前隆重的操办之中。
婚期的日子,在全家紧锣密鼓的忙活中,很快就来到了。沈宝婷的婆家远在莱阳,为了婚礼这天的方便,装了满满一大卡车的现代化嫁妆,早就被提前送到了婆家。
婚礼的这一天,天才四更,装扮一新的沈家送亲的车队,便一字排在了章莲心的家门口。
所有的车子,皆是沈忠驹兄弟们的私家车。车身上披着彩绸,车头上系着火红绒花的车内,坐着的全是沈宝婷那身着一色火红唐装的哥哥,和衣着雅致的嫂嫂们。这由六对致亲的哥嫂组成的送亲队伍,以及头前那辆洁白如雪的,坐着金童玉女般新郎新娘的,鲜花装点的加长林肯花车,顺序缓缓地,驶出了沈家堡。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在欢声笑语中,渐渐走出了人们的视线。望着这气派豪华的出嫁场面,与妹妹沈小凤挽着手,站在人群里的沈七凤,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了下妹妹的手。转头望着妹妹的她,眼里,已盈上了浑浊的泪水。
沈宝婷这盛大气派的出嫁排场,让深感欣慰高兴的她,脑海里竟浮上了,当年自己的姑姑,和眼前自己的妹妹——她们那天差地别的出嫁情景。
沈家上一代中,加上沈七凤的姑姑,老沈家一共嫁出了十九个女孩。抛开沈继祖另外三个儿子家的闺女不说,单其长子沈守文这一枝,就共育有八个女儿!再加上此刻刚刚走出家门的沈宝婷,留在沈七凤记忆中的,就有上下三代人的,十场印象深刻的出嫁场景。
其中嫁的最寒酸可怜的,就数眼前的沈小凤。而最风光奢华的,当数自己的姑姑沈玉叶,和此刻的侄女沈宝婷。
回想起当年沈玉叶的婚礼,沈七凤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形容。
那时才刚满十二岁的她,只记得爷爷当时光苏州的绣娘,就请来了六七个。那上等的绫罗绸缎,被管家沈安,足足从省城拉回来了一大马车!……六七个绣娘,连上给她们打帮手的母亲和婶婶们,足足绣了近三个月。
而那各式各样的家具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单只那高贵的红木大件,就能给排出半里地去!那大大小小的生活用具,给置办的那可真叫一个齐全。就连用来砸核桃吃的小铜锺,都给置办上了一对!
出嫁的那一天,风冠霞披的沈玉叶,坐在那八人抬的大花轿里,那可真是羡煞了所有的姑娘!那一直排出了二里路远的嫁妆,惹得四乡八村的人,都纷纷涌到路旁围观惊赞。
……
与沈七凤同父异母的姐姐们,其中年长的三个,就在沈玉叶那隆重的婚礼前后,也先后的出嫁了。当时还是处于沈家最鼎盛的时期,那顺序嫁出去的三个凤女,虽没能享受到姑姑那般气派的十之一二,却也比寻常人家的女子,好上了许多倍。
然,接下去的鬼子扫荡和土改抄家,让四处逃亡的沈七凤一家七零八落。为了让弟弟们能多喝上口粥,沈小凤,这个沈家最小的一个闺女,十六岁上,就被一袋高梁米,给换到了她那并未见过面的夫婿家。
当其挎着那个破旧小包袱,被两个婆家人给生生搀走的时候,她那强忍着委屈的那双泪眼,让躲在窗子后面的沈七凤,至今也无法忘怀。
“小凤……姐,姐这辈子,实在是太亏欠你了!……”想到此时的沈七凤,轻轻抚了抚沈小凤那满头的灰发,声音哽咽着道。
“大姐,你怎么又这么说呢?你哪有亏欠妹妹!……妹妹不是一直都被姐姐宠着嘛,呵呵……”不明白姐姐何以做此感叹的沈小凤,微笑着道。
“唉!……姐,姐都没能让你,出嫁的时候有件自己的嫁妆!哪怕是有一面镜子也好啊……看看咱今天的宝婷,再想想当时的你……姐这心里,实在是愧疚的生疼……”与妹妹相搀前行的沈七凤,边走边轻声感叹着。
“大姐,你可别说傻话了!……那个时候咱爹、咱哥哥他们全都下落不明;咱娘和咱弟弟全都得躲藏在咱二姨家,若不是靠着您,只怕咱人都被饿死了!还说什么嫁妆……俺那时有姐做的那身花衣裳,就赶上咱宝婷,今天这套婚纱宝贝呢!哈哈……”深深懂得当时之苦的沈小凤,反而豁达地安慰着自己的姐姐。自丈夫韩柱子去逝之后,她的性情真的是改变太多了。已经学会了宽容、理解的她,真真是让沈七凤欣慰极了。
“妹妹,蓉儿娘几个,现在怎么样了?小家伙跟那个人,处的还好吧?”一脸欣慰的沈七凤,望着自己灰发盈头的妹妹,已更换了话题。自从知道了外甥女韩蓉,新组了家庭的她,就一直忧心着,她那男女双方都有孩子的二次组合,是否会合睦幸福。来至僻静处的姐俩,石墩上坐定之后,忙关切地小声问道。
“唉!别提了姐姐……蓉儿这个家呀,非得把我给愁死不可!……新进门的这个女婿,人倒是还说的过去。可咱那认死理的小外孙,死活不肯认他这个爹,见面就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且还摔盆砸碗的骂人……后来蓉儿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挥手打了他一巴掌,这小屁孩子,竟赌气一个星期没回家……唉,蓉儿这日子,我算是没辙了!”提起自己的大女儿,沈小凤立刻一脑门子的关司。眉头锁成疙瘩的她,向自己的姐姐小声吐露着心里的愁闷。
“唉!我就担心这个!就怕孩子跟那人合不拢,果不其然!……妹妹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这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咱这买辆新车,不是还要先磨合呢嘛,何况是两个陌生的大活人!幸许过段时间,他们就能合睦相处了!……回头私底下说说蓉儿,孩子就是孩子!可不能动手打他,特别是这个时候……”果然没出沈七凤所料的这一切,让她的心里如压上了块石头。直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的她,掩饰住自己那不祥的感觉,心疼地宽慰着自己的妹妹。
“唉!这事只能看蓉儿自己如何调和了……咱就是急死了,也半点用处没有!如今俺也想开了,由她们去吧……对了,芳竹那孩子怎么样了?还在给人家加工毛衣吗?这白天黑夜的弄,会把个丫头给累坏的!……”内心愁怅地回答着姐姐的沈小凤,转而想起了病中的外甥女,关切地问道。
“那丫头,也是个闲不住的!身体虽天天被疼痛折磨着,可那两只手,却一刻也不肯闲着……这不,咱家如今生活的好些了,毛衣她是不给人加工了,可又天天抱着个电脑,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呢!……你也知道那丫头的脾气,凡事干不成之前,从来是不会跟人说的!……咱呢,又大字不识一个,就是天天看着,也不知道她忙活的是什么!呵呵……倒是听你大外甥悄悄跟俺说过一耳朵,说他偷偷看到过,芳竹好象是在写咱家过去的故事。咱家那过去,可都是些遭罪的事儿,那有什么好写的?……唉!这孩子打小,心里就爱瞎捉摸……”提到身患关节疼痛的小女儿,既为女儿伤心,又为女儿的坚强感到欣慰的沈七凤,同自己的妹娓娓絮叨着。
“那她的身体有没有好一些?被蓉儿这事给闹的,俺都半年多没去看俺那可怜的芳竹了……”闻听到外甥女还是把自己置于忙碌中的沈小凤,心疼地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