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陆月身子本是养好些许,此番却见她仍然娇袭一身弱病,实是我见犹怜,也不晓得这几个月来她到底折腾了些什么。
见到她,我自己都分不清是喜是悲,只收了念剑,尽量平静地问:“有期四处都寻不着你,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陆月微微摇头,似乎有些魔怔:“我在这等他回来。”
前后不搭。我直截问:“这片林子是怎么回事?”
她唇边引一抹笑:“这是他的家啊。”又低下头,喃喃着自言自语,“我努力了好久,才让这个家恢复原状。等他回来,他会很开心的,一定会的。”
我知道她坚持不懈思恋了有期几千年,论理其实比我还久一丁,可好像……她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放陆月再在外游荡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我快步走上前,拉起她的手:“不要胡闹了,我带你回蜀山。回蜀山就能见到有期。”
用力一拽却拽不动,她仍直直立在原地,反而是疑惑地望着我:“殿下会回家的,为何要走?”
鬼知道她口中的“家”是什么玩意。即便是有期的王府,在辛羽的屠杀下哪还保得了周全,也早已魂火杳杳纸钱飞了。
正欲再开解开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几分讶然、几分欣喜:“阿……月?”
陆月耳朵尖得飞起,黯黯的眸子里立刻放光,恰似大晚上发现猎物的猫头鹰,目光越过我直投向身后的人:“殿下!”
回头一看,果真是有期缓步走来,一身墨蓝分明和满目桃色格格不入,却莫名中融如画卷。
他神色本是焦急,兴许是走近了看清楚,眉头才舒开些许。先是花七分时间久久凝望了我一眼,望得我头皮连同手皮一起发麻,因陆月此时已反拽着我的手,手皮更是格外被拧得麻。幸好他留着最后三分时间望陆月,陆月的手才略略松些,不然我这手皮委实消受不住。
有期略松了口气,问道:“这几个月,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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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期眉峰微蹙:“长安不是我的家。”
陆月面露笑意,神思还是有恍惚:“怎么会呢?这里就是殿下的家,这里还有殿下的亲人。”
有期脸色愈发难看:“那个人不是我父亲,更不是我亲人。他眼里只有自己的皇位,如今他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陆月丝毫没有理亏的样子:“殿下随我还家吧。等见到是谁,你一定会高兴的。”
有期无言可对,满脸迷惑状。
我蹭到他身畔:“不如咱们去看看,也好弄清楚这里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和阿月脱不了干系。”虽陆月如今只是个弱女子,可她前世好歹是个仙。
有期觉得很有道理。他难得觉得我很有道理而不是坏他计划,看来我揣了他的种之后,脑袋也出现了进步,以后有机会再多揣两个。
牵着有期、跟着陆月转入一处桃林径,却不知此路通往何方。前行了一会我失了耐心,还没来得及再询问陆月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孔雀胆还是鹤红,前方忽地出现个身着齐腰襦裙的女子背影,远远的倒颇有八分眼生两分眼熟。
不过,牵着的有期的手顿时僵了一僵,继而开始发抖。我惊奇地望过去,他盯着那个女子背影愣愣出神、浑身颤抖,眼睛都似乎要掉出来。我赶忙双手合摊在他面前,以便他这新眼睛掉出来还能安回去。
始料未及的是,他竟一手将我推开些,往前走近,似要去细细看清那女子是谁。他的每一步都在发抖,都好像沉重得必须要用尽全力。
为接好他那双不甚稳妥的眼睛,我亦步步紧跟过去。
那位背身而立的女子,发间环佩珠钗交错有致,深蓝色的襦裙上泛着精致的凤纹,臂弯揽着碧色披帛。她站在湛蓝的天空下,站在芬芳的海洋中,站在他面前,像是早已守望了千年万年。
应是察觉到有人走近,她缓缓地回过头。
有期脚步顿时定住,全身上下如遭雷霆。
我本是一心顾他眼睛,倒没料到他表情这般不似寻常,困惑间顺着他目光扫过去,登时瞠目结舌浑身震悚。
这个人,这眉眼,不有期过去朝夕相伴,哪怕我只见过几面,印象却早已深得不可磨灭。
这是有期夜夜梦回都会记起的那个人,是让他脆弱却也让他坚强的那个人,是他连同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以为已经永远离去的那个人——
可现在,她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对他柔和地笑。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像一场梦境。
她主动走近,一手抚上有期的脸庞,那般温柔,一语像是来自遥远到不可触及的地方:“有期回来了啊。”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有期他那双坚强了许久的眼睛,霎时便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即便是他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也总有流泪的一天。这一天,就在这里。
有期呆呆地握住她的手,艰难地唤出那两个他只在梦中呓过的字:“母……妃……”
站在他面前的,是真真切切的德妃娘娘,是他的母亲,一如她以前活着时那般慈爱而美丽。
我识趣地退到一边,同陆月站在一起。虽不晓得这咋个回事,可人家母子团聚我干嘛杵在那当灯笼。
德妃娘娘含着苦涩的笑意,仰着头抚摸他的头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什么。”
有期赶紧擦了擦泪,犹是不信:“母妃,是你么?真的是你?你不是……”
刚刚擦去了泪,他眼眶在一刹那又润得晶莹。德妃娘娘有些好笑地了头,抬手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泪痕,轻柔得像是害怕弄碎了一件珍宝。有期本就是她最爱的珍宝。
“我的有期从就很乖巧,又听话,我怎么舍得离去呢?”
“母妃……”
有期母子相见,竟是这样美好。
或许我下一次见到辛羽,就在不周山了。
那头德妃娘娘正与有期母子相拥泣不成声,我心中惆怅,正欲将就着陆月倾诉衷肠,一转身,哪有陆月的身影。可方才我确是走到她身边来的。
心中暗觉不对,我回过身去。
四面并无任何人影,像是一刹那便消失了,没有陆月,没有德妃娘娘,也没有有期。一切都虚幻得比梦境还梦境,只余阳光透过稀疏的几枝桃花,洒在脚下径上。
我迷惑着走了几步:“阿月?有期?”却除了风过花落之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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