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戈憋着的一口黑血终于在远离穆殷禾以后从嘴里吐了出来,强撑的身子也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了。苏木飏一把扶住她,卸下了她的面具,那无血色的脸颊也让他下了一跳。
“你为什么要强撑着。”苏木飏有些心疼道。
“因为她是我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杀了自己。”
“你怎么那么傻。”
念戈苦苦一笑,好久没有看到有人担心她的神色了,莫名的有些感动,她拉了拉黑袍挡住了自己的脸,顺带遮挡住自己凄楚的眼神。
苏木飏不再说一句,她抱着念戈就往忘情崖的放下飞去。
六道使者仍然在那块石头上,守着这一湖的痴怨之灵。有人从上方落下来,他便用念珠将他们接着然后在落入水中,那是将他们的痴怨寄存在这里。
“使者。”苏木飏有些着急的打乱了这份安静。
“把她放下。”六道使者不看一眼,便说道。
苏木飏不忍将她放入这山野的地上,依旧抱在怀中。六道使者也不再强求,于是说道:“我记得我也在你心口放了一颗妄念珠。”
“弟子知道。”
“疼了吧!”他故意说道。世人动心没有任何缘由,受戒的法僧也一样,他能看到他的心绪在变化,却不能感受他因变化而带来的疼痛,唯有试探试探。
苏木飏明白使者话语里的意思。“不疼。”他回道,可明明在他紧张的时候,心口闪过了微微的阵痛。
“不疼就好。”他从石头上下来,走近他们。念戈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吃惊,六道使者也不例外,他的神色不明显,可也被苏木飏看了出来。
“使者......”
“你不是替她找到了寄生体吗?”若是寄生体,腐烂的也只是一个躯壳而已,不至于让自己面目全非。
“穆殷禾让雪妖神和取水阁的水人又夺了过去。”
“她体内的伤也是她们所伤?”使者伸手按了按念戈的脉搏。
苏木飏摇头,回道:“刚刚她与穆殷禾一番激战,怕是受了不小的伤。穆殷禾同样也受伤不轻。”
使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穆殷禾怕是着急的想先出手了。“带她去湖底。”说着,他手中扔出一颗念珠滚向幽暗的湖面,念珠在水面停留一会儿以后,突然快速的旋转起来,引起一场激流漩涡,随之出现一个门庭入口。
苏木飏将她送了下去,阙楼也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只是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些不知名的残兵法器,还有一些残旧的经书被遗留在这里,满是残垣断壁的景象。抬头往上看去,结界将水隔开,好似一座幻象之城被藏于湖底。
“这里是藏经阁的遗址,你暂且把她放在这里休养。”使者说着,不知念了什么咒语,一道金色的咒文从她的额头盖了过去。“这药王咒,可以在她体内自主的为她调理。”
“多谢使者。”苏木飏道谢,他将念戈放入一旁的石榻上,周围枯枝摇曳,没有一丝的生气。“只是使者......”他转身请求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恢复她的容貌?”
“容貌很重要吗?”使者反问。阙楼不插一语,替念戈挡着那阴柔的风,他还不懂这世上让人在乎的东西,会是各种各样的。
苏木飏摇了摇头,换做他,他不在乎。可若是女人,这将会是她心里永远的疤。
“你还有话没说完。”使者直接拆穿他隐藏在眉峰里的心思。
“她会在乎。”他直接说了出来。
使者看向他。在他小小的身体里像是藏着无尽的博学于能量。“是的,她会在乎。那你就替她在这藏经阁内重新找一个寄生体,找到了就出来找我。”他说完转身走向了门口。
苏木飏似乎还在领悟这他话中的意思,他便只剩下一个背影。
藏经阁内找寄生体?这里满是荒凉,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的身体。难道她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他有些不甘心。
“阙楼。你好好照顾她。我去里面看看。”苏木飏交代道。既然使者这么说了,里面一定是有成为寄生体的东西。
阙楼点头,即便没有人交代,他也会一直守在她。
藏经阁随着世代的佛陀转换了多少个地方?也不知是第几世的佛陀将藏经阁落在这忘情崖的湖底。他推门而入,沉寂千百年的灰尘因他的到来,变得活跃起来,苏木飏挥了挥手,驱赶着这些细微的欢迎。面前除了一排木梯便没有了其他的路,他有些谨慎的踏上了木梯,脚底发出的“吱呀”老旧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楼阁里显得格外清脆。
他走上第二层楼,上面的景象比下面的要富丽堂皇的多,这里不见任何灰尘,四壁的经书也摆放的整齐,空荡大厅的水晶地面上还倒映着屋顶上的阿罗汉,仿佛时刻有人在打扫一样。
谁住在这里?苏木飏心中猜想着。他从没听使者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原以为就是一座废弃的楼阁。他站在中间,环视了周围,前方的石门被人半开,然后继续朝着里面深入进去,只是石壁的后面却是一片黑暗,远处唯有一只烛火在摇曳,印着那尊佛像。苏木飏疑问,在黑暗里他追着那束,靠近一看才发现那只烛火并没有灯油。
“没有灯油,烛火竟然久久不灭?”一想到这里千百年都没有人过来,这只烛火倒是挺顽强的,怕也是充满了灵性,莫非使者所说的寄生体是这只灯盏。他脑中闪过不确定,但还是将手伸向那只灯盏。烛火猛烈的摇摆了几下,像是在对他表示着不满。
苏木飏停顿了一会儿,当他再次接近的时候,烛火却突然的熄灭了,黑暗里传来了无数念珠落地的声音,像是佛像手中的念珠在烛火熄灭的同时一同断了开。
“你听,有多少颗落地?”空中突然传来的声音问着他。
他向上望去,“使者是你吗?”
被问的人不回答,苏木飏也知道追问无意,索性闭眼听着耳边的声音,只是无论怎样也听不出这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声音。然而烛火又突然的燃了起来,地面上却不见任何念珠,那佛像上的念珠依旧完整,没有丝毫想要断开的意思。苏木飏将注意力转向佛像前的灯盏。“你是谁?”他问道。
烛火又摇摆了几下,有点在刻意的捉弄着他。在这里沉寂久了,难得有生人进来。
许久,苏木飏依旧得不到任何回答。只见那团烛火像是玩累了,突然安分了下来,虚幻的火苗开始一点一点地变成一颗金色念珠,然后轻轻地落在灯盏里。苏木飏观察着,他再一次伸手拿过那颗蜕变的念珠,强大的灵力让他感到沉重,他注意到这小小的念珠上刻有细小的纹路,像是着祥云与飞天的仕女。
是它吗?寄生体。他皱着眉,最后一次确认道:“应该是它了。”于是不再多想,拿着它直往藏经阁外面走去。
阙楼见苏木飏从里面出来,急忙迎了过去。
“找到了,我去找使者过来。”苏木飏也是一阵着急。他看了看念戈,在她的眼角似乎还有残留的泪痕。
“她在梦里哭了。”阙楼说道。“应该很痛苦。”
苏木飏不语,他将手中的珠子握紧,直接飞向了湖面。
六道使者像是等了他好久一样,他手中的木鱼与念珠形成了一种停不下来的惯性,在他专属的石板上静静的看着湖底的变化。
“使者,我找到了。”苏木飏从湖底跃了出来,将自己在藏经阁那道的金色念珠递到了他的面前。
六道使者接过去。“这是幻灵珠,是一个比丘尼留下的灵体。没想到她还守在那尊佛前。”
苏木飏也不管是谁留下的,他只想知道这到底可不可以当做念戈的寄生体。“念戈她......”
“这比丘尼也是她们的前世。”使者自顾的说着打断了他。“佛陀是一世传一世,一世轮回一世。他们所带的情劫也是一世轮回一世。我虽不知道这幻灵珠是第几世的劫,却知道都是她们的前世。”
“都是她们的前世?”苏木飏疑问。
使者点头。“与佛牵扯的缘,难断。她们最终都会化成一个生灵永世的存活,就像你在藏经阁内看到的那一盏灯,这与有没有魂魄的支撑已经毫无干系。”
“就像,心魔,痴念,怨念那样的存活吗?”
“是的。都是痴情的人。”使者继续说着。“即便她们都是因为轮回而存在的,可轮回的不过是那微不足道的那一个魂而已。除了那个魂,身体,心脏,都是不同的。你若前世是善果,来世便带着那个魂,为人。前世是恶果,来世那个魂也只能跟着为畜生。穆殷禾的前世一定得的是善果,所以她才是人类,然而她自己却种下了恶果,所以念戈才是一只鸟。这就是世人看不到的轮回,而那个魂永远也只是那个魂。”
“那现在的这个魂......”苏木飏他不明白现在的这个魂又会是怎样的。
“是谁的就是谁的。若是继续轮回,劫难便生生不息。唯有看拥有魂魄的主人,她心中怎么想。西方净土,有极乐之地,可偏偏世人要贪图人世。”使者说道,他看着手中的换灵珠。有的魂轮回了上千上万年,可偏偏还想轮回到人世,有的魂轮回一次,就去往了极乐。作为六道使者,魂魄的牵引者,他不劝说,只待他们在轮回路口前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