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顺手摘了几个八月瓜,吃着里面甜甜黏黏的白色晶莹的瓤,绿竹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美味的东西,总能给她带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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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趁着舅舅和舅母都不在家,绿竹从灶火里拿了两个烤熟的番薯,就朝着山那边走去。
将手里的蕃薯吃尽,绿竹又上了山。
她找了一些矮小的灌木,砍起柴来。
她如果不想弄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就得干活,把柴砍回家,再受半天骂,这事就算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老样子,一日一日过。
她力气小,砍了半天,这才砍得一小捆。
正用藤条准备把柴绑紧,山下却传来了喊声:“绿竹,绿竹丫头。”
绿竹用手搭了个凉棚,看清楚是张大婶,挥起胳膊回应:“哎,张大嫂,我在这儿。”
张大婶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才道:“快,快回村去。
“婶儿,什么事啊这么急?”绿竹递给她一把酸枣子。
这些野果山里人也是吃惯的,张大婶将酸枣子扔了一把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让她劳渴顿消。
她嘴动了动,就扯住绿竹往山下走:“走,赶紧下山,边走边说。”
“等等。”绿竹跑了几步把柴刀捡起来,插进系在腰上的刀架处,这才道:“走吧。”
“是这样……”张大婶咽下野果,“山外来了几个人,想买人。”
“山外?”绿竹听得这两个字,眼睛一亮。
可一听到“买人”,她又皱了一下眉。
这翻山越岭到深山里买人的,能有什么好事?如果被人买了,再卖到青楼去,那还不如老死在深山里。
“哎,你听我说完啊。快走!”张大嫂扯了她一把,“这些人里有个人我见过。我娘家村子,前年就有两个十三岁的男孩儿被他们买了带出山去,过年时还捎了口信回来,说吃得好、穿得好,每天都在学做事,一点也不累;也没人打骂。帮捎信的还给他们家里带了银子,说是学得好赏的。我想啊,跟他们走总比你呆在这里强吧?吃不饱穿不暖的。这要再卖到深山里去,一辈子受穷受累。嫁个不好的男人,再遇上那等恶毒婆婆,那苦日子有得你熬。我家儿子大了,孙子又还小,要不我也把他们送出去。山外面再怎么样,也比这里强吧。”
“嗯嗯……”张大婶也是一片好心,跑这么远来找她。
绿竹自然不会驳了她的好意,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脚下却走得并不快。
既然是山外来人,自是要去看看的。但卖身,还是免了吧!
“哎呀,你这丫头!”张大婶见绿竹一脸的不上心,急得拍了她一巴掌。“里正还准备把他儿子送去呢。难道他还能把自己儿子送火坑里去?”
“真的?”绿竹终于抬起了大眼睛。
秦威也去?
如果是做青楼生意,应该选女子才对啊,怎么会挑男孩子呢?
莫非是做下人?如果是做下人,倒是可能考虑考虑。总比被舅母算计着卖到深山强吧?
“婶儿还能骗你?”见绿竹终于正视这件事了,张大婶松了一口气。
继而上下打量了一下绿竹,又扯了她一下:“不过他们挑人可严了,就不知你能不能被选上。快走吧,我要不是遇上你王嫂子,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她也带着春花她们去呢,见了我让我赶紧来叫你。这会儿要是选完人了,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
既拿定主意去看看,绿竹也加快了脚步。
但虽说两人走得快,到了村口,还是看见村里人三三两两地从谷坪上散开回家了。
“糟了,选完了。你这孩子,叫你快点你还啰里啰嗦,这回知道错了吧?”张大婶一看急了,拉着绿竹就往里跑,“快些,看看还赶不赶得上。”
“绿竹姐,快,我娘正找话跟他们说,拖着时间呢,你快走。”邻居家的春花正在谷坪的拐角处站着,一见绿竹,拽着她就往里跑。
“春花,你没被选上吗?”张大婶问。
“没有。”春花的表情有些沮丧。她今年十岁了,她娘带着她来试试,却是没被选上。
绿竹挑了一下眉。春花的长相,在这村子里,算是长得好看的,人也机灵。如果那些人是做青楼生意,或是为大户人家挑选下人的,不会连这样的小姑娘都看不上。
这事儿透着古怪。
“绿竹姐姐,你快点,我娘该等急了。”春花见绿竹脚下放慢了速度,急了起来,一边催一边拽着她进了谷坪,却不想正好与绿竹的舅母冯氏碰了个正着。
“绿竹,快来,赶紧让他们瞅瞅。全村就里正的儿子被选中了,没准你能行呢。”冯氏一见绿竹,眼睛一亮,伸手扯过她就往人群里走。
“娘,我选不上,凭什么她能选上?我才不让她去过好日子呢。”绿竹的表姐杏花急扑过来,把她娘的手掰开。
听得女儿这话,冯氏迟疑了一下,松开了绿竹的手。
绿竹此时好奇心大盛,想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挑什么人。
她正要往人群中间钻去,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绿竹拉了进去,直把绿竹拽了一个踉跄,差点把那里面放着的一张桌子撞倒。
“挤什么挤什么?赶紧散了。”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站在桌旁,皱着眉头看了看绿竹。
“老爷老爷,这是我们村最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今年十二岁,您试她一试吧。”
拉着绿竹的正是王嫂子,平日里和绿竹关系最好,也是怜惜绿竹年幼、又没了亲生爹娘,无依无靠的,所以平日里对绿竹多有照顾。见这些人要走,她赶紧大声请求。
“散了散了,不试了,都走都走。”身旁尽是那些哀求收下自己子女的村民,那山羊胡子早不耐烦了,抬起头又大声喊道。
“老爷,您就试试吧……”张大婶也挤了进来,请求道。
“说了不要叫我老爷!”山羊胡子眉头一皱,挥了挥手,“散了散了。”
绿竹站稳身体,这才抬起头来扫了场中一眼,目光却遇上了一双漆黑闪亮的眸子。这双眸子如此清亮,如漆黑的夜里那颗闪烁耀眼的启明星,在一片深邃的幽深中,放射出夺人心魄、慑人心魂的光芒。
绿竹眨了眨眼,定了定心神,抬眼向那双眸子的主人看去。
这一看,心里便喝了一个彩。
好一个出色的少年!
这少年看样子不过是十四、五岁,鼻梁高挺,剑眉星眸,五官如刀刻出来一般分明。
任是绿竹在现代时,在电视电影上见过无数的明星,也禁不住为少年的俊美而眩目。
可这少年最出色的却还不是他的俊美的五官、黑亮的眼眸,而是他高贵清华的气质。
他身上穿的虽是一套极为普通的靛青色棉布直裰,端坐在不知从哪家搬出来的破桌烂椅上,但却像是头戴金冠、身穿华服,端坐在朝堂之上一般,高贵里透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静从容的气度。
不过绿竹看看这少年的粗布衣衫,再看看山羊胡子身上的绸缎长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唉,谁家少年足风流,跑到这深山村落来假扮下人,很好玩么?
这话说的长,其实也不过是绿竹随意的一瞥,便移了目光。
她不是花痴,没有对着俊男帅哥发呆的习惯。
这少年长的虽赏心悦目,但刚才那目光里慑人的气魄,却让人心悸。天下最好看的花,不是带刺,就是有毒啊!
绿竹无聊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将目光投在了山羊胡子和后面站着的几个大汉身上。
谁知这一看不当紧,竟然还在这一群男人中间发现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这少女约摸有十四五岁左右,穿着一身简单的藏青色短打衣衫,一头乌黑的秀发也梳作了男儿装扮,却掩不住她那艳丽逼人的美貌和清澈透明的双眼。
这少女和那美少年的容貌细看起来,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兄妹,二人时不时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这么看来,恐怕这一行人中,这对兄妹才是真正的主子,包括这山羊胡子和后面的那几个大汉,恐怕都是这对兄妹的随从。
绿竹的目光随之又投向了那后面的几个大汉。
这些人虽赶了山路进来,但衣着还是很干净光鲜,精神也好,显然都是会武功的;山羊胡子虽一脸的不耐烦,却不曾对山民恶言相向,目光里也没有一丝嫌恶;后面的几个大汉,目光很正,气度也沉稳,俱都规规矩矩地肃立在少年、少女和山羊胡子的身后,目光直视前方,身体一动不动,一看就是平时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人。
再联想着少年非凡的气度和那通身的气派,绿竹可以肯定,这些人绝对是来自权贵之家。
那么,权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和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为何亲自跑到深山来挑人呢?莫非,是用来训练死士?可如果是训练死士,用街头的那些小乞丐岂不更好?
“行了,赶紧散吧。”山羊胡子见旁边的村妇还要哀求自己收下她的儿子,实在是不耐烦了,干脆站了起来,对少年和少女道:“我们走吧。”
绿竹一看他们要走,顿时急了。
好不容易遇上山外有人来,也许这是她唯一一次能出山的机会了。赶紧提起声音大声说道:“你们要挑什么样的人?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你们要挑的人呢?”
绿竹这清脆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极为明显,倒让在场的人都静了一静。
那少年、少女和山羊胡子也都抬起眼睛朝她看来。
绿竹迎向他们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个少女,又道:“也许我就是你们想要的人,为何不让我试一试呢?”
此话一说,倒让山羊胡子愣了一愣,抬起头来将绿竹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对少年兄妹闻言,也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向了绿竹,少女还嘻嘻笑着在少年耳边道:“嘿嘿,傅衡,你看这小丫头,有趣的很!”
只见这个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身材瘦瘦小小,白晰细嫩的脸上,却有些婴儿肥;一闪一闪的长睫毛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格外有神,样子极为灵动可爱。
不过这倒不算什么——在他们挑选的女孩子中,比她长得更为可爱漂亮的也不是没有。
可这小女孩落落大方、自信从容的气度,彬彬有礼中略带强硬的话语,却是这少与外界接触的山民们里极少见的。
不过,这还不算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坐着的两个人中,明明自己是大人,而且身着锦锻,一看就是主事的人,那些村民们可没有一个认错的。
这小女孩却将目光投到了公子和小姐身上。
要说姐儿爱俏,看中了公子长得年少俊俏嘛。
可看这小女孩那极为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的目光,却又不像。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咳一声,想将小女孩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却不想此举并未成功,只得有些挫败地开口道:“你看他们俩干什么?这里的事,由我说了算。”说完这话,又怕少年和少女怪罪,有些歉意地向少年和少女望了一眼。
他们这次跑到深山里挑人,本来是用不着世子爷和郡主亲自出马的,谁知道这两位小祖宗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主意,非要跟着一起来。
傅衡和傅媱却没有看他,只将目光紧紧地盯着绿竹,想看看这个小女孩在他们俩的注视下,会不会露出局促地的表情。
却不想傅衡那素有逼迫性的目光,在这小女孩身上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绿竹抬起那双极为清澈而纯净的眼睛,静静地与他对视,丝毫没有避开的样子,目光里甚至透出一抹如青松一般什么也压不垮的坚定与坚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