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裴风果断奋笔疾书,从“笃初诚美,慎终宜令,荣业所基,籍甚无竟,学优登仕,摄职从政”开始,一直写了下去,每个字都如同一幅独立的水墨画,时而精简,时而复杂,时而粗糙,时而细腻,时而笨重愚钝,时而灵巧锋利,每个字都立体非常,明朗清晰,意境非凡……
看到裴风终于落笔行书,台下一直没说话的赵怡终于说话了,展颜而笑的看了看左织,放心道:“还好小风会写千字文,不然这事儿该怎么收场啊。”
“小风?”
左织意外的看了赵怡一眼,显然没想到赵怡竟然对裴风改变了看法,不过这样的想法也是转瞬即逝,然后转眼将目光投向了裴风,苦笑道:“这家伙,总会让人感到意外。”
赵怡闻言,眼神恍惚不定了一下,忽然漫不经心的对左织小声询问道:“对了,左织,你和小风,真的在谈恋爱啊?”
左织一听,马上愣住了,完全被问了个措不及防。
赵怡干笑了两声,同时还看了聚精会神看着台上裴风写字的沈郁可和左莹一眼,生怕她们两人注意到自己对左织说的话,然后又小声对左织道:“左织,你别见怪啊,阿姨这人就是多嘴,想问问。”
说话间,她一副大家都是女人,你能明白我的,作为女人,谁还不八卦一点呢。
左织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姨,你别听裴风瞎说,他是开玩笑的,这里面都是误会。”
话虽这样说,但左织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以为裴风在后台休息室的时候,对赵怡胡乱说过些什么,不然赵怡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然后又心道,“该死的裴风,这个臭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是在别人的面前说我和他有那种关系?”
“难道,难道他真的对我有意思?……”
“这个坏小孩,臭流氓,假正经!”
这个时候,裴风还在写着千字文,距离大赛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而其他选手,差不多都已经书写完毕,有的正在复阅着自己书写的内容,而更多的,则是和台上的巡视员一样,都围在了裴风的身边,正看着他笔走龙蛇,勾挑撇拉的写着的千字文。
眼下,他正写到“骸垢想浴,执热愿凉,驴骡犊特,骇跃超骧,诛斩贼盗,捕获叛亡。”
距离写完,已经不足百字。
由于台上发生了“围观异象”,不仅台下的观众一时间骚动了起来,就连摄影师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随着摄影师将镜头投拍过来,台上的大荧幕上,竟出现了裴风草书千字文的特写画面。
这一情景的发生,让台下的观众顿时安静了下来,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大荧幕,看着裴风龙蛇共舞般的草书千字文。
评委席上,大部分评委更是在不断的交头接耳,对荧幕上的草书发出赞叹之声。
惟有坐在评委席中央的那位老者,看向荧幕的表情变得较为凝重起来,只看那草书不断更新的一笔一划,却不发一言。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
就在计时表归零的一刹那,裴风正好写完了千字文的最后一个字,焉哉乎也的也字!
“啪!”
只是,写完千字文后,搁笔的裴风最后一个行为却不是太雅观,他竟直接将毛笔丢在了桌子上,看上去没有一点安稳劲儿,甚至如他的草书一般,颇为狂傲,没有丝毫有始有终的态度。
但正因如此,那位将目光也沉浸在大荧幕上的主持人,才被惊动,彻底的回过神来,然后略显仓促的宣布了选手书写就此结束的相关措辞。
坐在评委席中央的那位老者,同样也因为裴风的丢笔行为,回过神来,然后嘴角浮出了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笑容,意味深长。
坐在他旁边的,是代替市长参加此次书法大赛的一位市委秘书,他扭过头看了老者一眼,笑说道:“范老,您觉得这位小朋友写的草书,怎么样?”
“前途无量。”范老将烟斗含在嘴里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您说的是台上这位小朋友,还是这位小朋友的草书?”市委秘书一愣,不解的问道。
“都有。”范老顿了顿说道,然后扭头看向市委秘书,直言不讳的说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去问问台上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历?”
“好,没问题,范老您稍等。”市委秘书点了点头说道,然后立刻离开了坐位。
……
……
也许裴风的草书对于现场的人来讲,太过惊世骇俗了,所以裴风对工作人员留下一句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便避过了即将把他留在台上发言的主持人,径直走到了文化宫外,使得后知后觉的市委秘书间接也扑了个空。
回到范老身边,市委秘书苦笑了一声,说道:“范老,还真不巧,那位少年已经离开了,不过您可以先和市长吃完午饭,估摸着,等到下午真正点评各位选手作品的时候,您要了解的信息就会到您手里了。”
听这话,范老笑了笑,操着一口江淮普通话说道:“好吧,看来那位年轻人还真有点个性。”
随即,范老和其他几位评委一样,在台上象征性的扫了扫各位选手的作品,然后发表了几句讲话,只是,在他被主持人问及对裴风草书千字文的看法时,他并没有说出对市委秘书评价裴风的那种话,而是轻微笑了笑,说道:“剑走偏锋,这位同学的表现很给力,甚至让我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这样的选手。”
“给力?”主持人一笑,说道:“没想到,范老平时也注意网络语言的词汇走向,居然还知道给力这两个字。”
这话一落,台下也是哄堂而笑,不过却没有任何贬义,只觉得这老爷子说话很风趣,不像平时耳闻的那样,这臭老九,行事轴的很,只抓着传统之物不放,不思进取,为人也非常狂傲,根本不配被当做国内书画界的领军人物,更没有资格拥有最贵在世国宝艺术家的头衔。
“臭老九”的概念,最早起源于蒙古人建立的元朝时期,因为那时元朝的制度把人分为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
第九种人,正是有着浓重儒家思想的人,被民间传为了“臭老九”。
不过,当时的“臭老九”并不没有那么臭名远扬,真正臭名远扬的时期,还当属新中国建立以后的六七十年代,也就是文革的时候。
文革时期,“臭老九”这三个字可谓是被传的丧心病狂,原因很简单,在当时,“臭老九”就是知识分子,而知识分子,正是需要被文化大革命革掉的第九个对象,就是“黑九类”中的最后一类。
黑九类大致为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叛徒、特务、走资派、知识分子。在当时,知识分子就等于臭老九,连乞丐都不如,除了老老实实的做好本分,其他升官发财提干进修想都不要想,而且随时被拿来作为批斗的对象,住牛棚,被泼尿……
那是一个黑暗的时期,对于纯粹的知识分子来讲,是地狱。
同样,对于一些武学宗师,拥有其他行业技能的人来讲,也是一个黑暗时期。
真正不好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实际上并没有被革掉多少,而真正好的东西,却被革掉了很大一部分,那是一个让众生来买单的错误,最野蛮的时期。
现在,经历过那个最野蛮时期的范老,范通,正站在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台下的观众,而手里,拿着的则是裴风刚完成不久的那篇草书千字文。
另一边,裴风已经和赵怡母女,左织姐妹,来到了距离文化宫不远的一家火锅店。
点餐过后,赵怡探究的目光不断的停顿在裴风的脸上,一直很想看清楚这个少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像极了真正在挑选女婿一般。
午饭期间,裴风决定不继续去参加书法大赛的点评仪式和颁奖仪式了,而是跟左织约好,晚上去她的家中,为她的妈妈诊病。
从火锅店出来,左织好意对裴风道:“既然你不去文化宫了,那我送你回家吧?”
“我骑自行车来的,不太方便。”裴风说道:“况且,我先不回家,我得先去明珠小区一趟。”
“去明珠小区?”左织不解的看着裴风,问道:“明珠小区那边有你亲戚?”
“明珠小区有我一套房子。”裴风解释道:“我开学后就住在那边,所以得趁着没开学之前去收拾收拾。”
“明珠小区……可是学区房,不便宜呢。”旁边的赵怡听后一愣,下意识想起了明珠小区的房价,据说已经飙升到两万多块一平米了。
“呵呵,主要是家里人怕我上学不方便,所以就在那边给我置办了一套。”裴风笑了笑说道。
听这话,赵怡的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惊讶,心道,“只是为了上学方便,就给一个学生单独置办了一套学区房,那裴风的家里条件,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想到这里,赵怡心思一转,对裴风说道:“要不这样吧,这边离明珠小区也不近,你骑自行车回去得一个小时。阿姨开来的车也大一些,不如你把自行车放在阿姨车的后备箱里,阿姨送你一程?”
“真不用了,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就成。”裴风推辞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