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石达开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宣告结束,我们只是当众说了几番空头辞令后便挥手作别。顶点 23S.更新最快 石达开表示要在翼王府设宴进行招待,他特地为我在府内准备了几间房子供我和我的部下居住。随后我以害怕打扰之名予以婉拒,快速地带领众人退出了翼王府。
重庆东北的罗汉寺旁有一大宅,为“中军统”重庆站早先购置,如今我和部下们顺势住了进来,此处距离城北的千厮门仅有一街之隔,必要时可以杀出城去会合驻扎在江北旧城外的赖、刘二部。
前脚刚回寓所,后脚石达开的部下就将请柬送至,他要在晚上摆大宴。全城的文武政要、名门望族都将出席,而我无疑是他此次设宴的主要宾客。
刘继盛道:“既然一下子宴请了这么多人,翼王他断然不敢在宴会上对您下手。”
一旁的王闿运则笑道:“那可不好说,石达开这人向来不简单,殿下若不防备,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刘铭传和刘秉璋也便衣潜入了重庆,他俩来到我的寓所向我汇报称罗汉寺到翼王府沿途的几条街都已安排了城殿的便衣枪手,随时准备以防不测同翼殿展开火拼。
我长出一口气,故作胸有成竹态对众人道:“翼王石达开当众宴请本王,本王不去必耻笑于人。但鉴于如今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加上翼王他本人的态度也还不明,咱们不得不防。故而今晚之赴宴,犹如鸿门大宴,咱们要做好应对。”
说罢我进行了安排,刘铭传带人潜伏在翼王府外,周国贤和他麾下的卫队则随我进殿,贴身护卫,一旦遭遇紧急情况好进行内外呼应。除此之外我还命令刘继盛准备了一份“鲍超进犯武汉”的假告急书,以便必要时刻用以脱身。至于呤唎,我命他将停靠在南岸龙门浩的“飞而复来”号蒸汽船开到江北,随时策应北岸的赖文光大军。
做了多手准备后,望着晴朗的天空我的心情也顿时舒畅了不少,兴高采烈地把刘继盛叫到身旁,正色地对他道:“刘宰辅,把翼殿人员的名单拿给本王看看。”
刘继盛递上了“中军统”暗中搜查到的翼殿人员名单,其中上到石达开的副官下到翼殿的宰辅文书全都榜上有名,我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我想要的名字。我合上名单,低声对刘继盛道:“刘宰辅,翼王似乎有个女儿,你们了解吗?”
是的,我对之前在殿上所见的那位少女依然记忆犹新。刘继盛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嘿嘿一笑,道:“这个嘛……属下们还真没仔细查过,不过倒是一直流传有那么个故事。”
“哦?”我十分好奇。
刘继盛道:“如不出所料,殿下上午所见的那位姑娘应当就是翼王的干女儿,名叫韩宝英!据说她本是湖南桂阳人,前些年战乱时全家被土匪所杀,当时小姑娘伏地而泣,正遇翼殿远征大军路过,翼王亲自下马听她诉说冤屈,而后又率大军将山上的土匪全部剿灭。韩宝英埋了父母后无处可归就跟了翼王。”
刘继盛顿了一下,笑嘻嘻地道:“那韩宝英也是姿色俊俏,她本想嫁给翼王为妾以作回报。不料翼王竟不答应,只愿与她父女相称,于是韩就成了他的义女了,现在负责统率翼殿的女营,并亲自担任翼王的护卫,翼殿军中都称其为‘四姑娘’。”
听了石达开与韩宝英的故事,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尽管只是短暂地欣赏了她那倔强的面庞,但不得不说韩宝英身上有一种气质是我在这个男尊女卑时代里在其他女子身上所不曾看到的。心里暗想有这样的美人石达开居然也不娶进门来,要是换做我,那肯定是不会客气的。
夜幕降临,按照约定,我携刘继盛、周竹岐等城殿的十几位部下和周国贤的卫队如期来到了翼王府。此时的王府早已经过了重新装扮,红灯高照,宾客如云,一副热闹欢乐的景象。
石达开他们已在大堂里恭候多时,见我到来,石本人亲自出迎,他拉着我的手笑道:“瑞城吾弟,你可算来了,为兄这些年一直盼着请你赴宴呢。”
“哈哈哈,”我也回应道,“殿下您太瞧得起小弟了。”
石达开在大堂里摆十几桌宴席,到会的人员也是七七八八尽是陌生面孔,其中有锦衣绣袍的翼殿官员,也有长袍马褂的本地士绅。石达开对重庆大户采取了恩威并施的手段,查抄许多反对他的,又扶植许多支持他的。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韩宝英的身影,也是,这种场合肯定是见不到她的,我的心里多少有几分失望。
此时的石达开却已是大喜过望,他是这里毫无疑问的主角,只见他几度进进出出给大家安排座位。而后又高举酒杯来到我的身旁,大声道:“诸位,我身边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平天国城王冯瑞城,他率部席卷两湖屡挫清妖,让我们一起举杯敬这位城王!”
宴会在一片其乐融融中拉开了序幕,我就坐在石达开身旁,但此时却深感如坐针毡,一来害怕遇到猝不及防的突发危险,二来也担心他们在饭菜酒肉中做手脚。所以整个宴席中我几乎滴酒不沾,吃饭也是跟在石达开后边才敢动筷子。
身旁的石达开见我有些扭捏,大笑着拍着我道:“瑞城老弟不必拘谨,你知道吗?我天国最早可是禁酒的,从金田到永安再到武汉南京,东王殿下亲自颁布的‘禁酒令’,那会儿可真是喝一口就要问斩啊!不过这道命令很快就被撤销了,所以老弟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终于在石达开的不断劝说下,我才又小酌了两杯,随即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借着酒劲在石的耳边突然开口道:“小弟一路上听到不少关于韩姑娘的传闻,今日堂上一见,深感韩姑娘气度不凡啊……”
这句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说到一半我就后悔了,我注意到石达开也在不觉间悄然收起了笑容,知道我在打他女儿的主意。冷冷地道:“宝英她很不幸,全家罹难,后来我就收她作义女。”
我浑身一震,知道石达开已不高兴,赶紧笑着打圆场道:“殿下您真是圣明,宝英遇到您真是她的福分啊。”
“哼,”石达开冷笑一声,“好多人劝我直接娶她进门,但我石某孑然一身,早无续弦之念。你们可知当年天京大乱北贼将我全家灭门,石某至今心存愧意,本王立誓此生此世必当以天下为己任,不再为儿女情长所困。”
石达开说了一番慷慨陈词后又握紧酒杯,道:“宝英现在就是我的亲人,谁要是敢动她看本王不将他撕碎。”
石达开的话让我浑身战栗不知说啥是好,此时的场面变得十分尴尬,好在这时有宾客开始上前向我们助酒,我俩身边又多了几分暖意。
今晚石达开真的没少喝,酒过三巡后他已经面色泛红站立不稳,但却依然在滔滔不绝地同众宾论道,时而挥舞胳膊大谈自己的远征见闻,时而搂着我的肩膀笑谈我俩当初在安庆的“合作”。这时我才清楚地发现,我身旁这个在太平天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其实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宴会结束时,石达开乘着些许醉意向众人道别,他专门安排了一顶轿子送我回去,这一晚总算没出意外。
这一晚平静而又漫长,据第二天呤唎汇报说,他和安德森以及城外大营内的赖文光全都神经紧张,生怕城中有变。我略带得意地对他们说:“现在看来,翼王他是不敢对我们下手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让呤唎他们把船停靠在北江的千厮门外,以便随时接应我出逃。
此时的重庆尚未开埠,江北没有大型的码头,呤唎他们只能把船在木栈边抛锚,而路过的百姓似乎从未见过蒸汽铁船,不少人驻足围观讨论一二,“飞而复来”号四周可谓热闹非凡。
在重庆又住一日,第三天,石达开又派人送来了会面文告,通知我准备到翼王府进行第三次会晤。我心里清楚这次要谈关键问题了,于是赶紧又安排众人做好应对准备。
次日一早我率众人风尘仆仆地赶往翼王府,这一次气氛较之之前可谓陡然紧张了好几倍。翼殿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收缴了我卫队的刀枪,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把左轮手枪偷偷藏在了身上。
列队于翼王府大堂外的翼殿太平军士兵一如既往地全副武装。而站立于大堂两旁的翼殿文武官员此时又各个面色铁青怒目而视。此次会晤犹如一场审批,大堂里看不到一丝和气。
石达开依旧龙袍在身,他见我到来也只是冷冷地进行了招呼,行礼之后我发现今天的堂上依然没有韩宝英的身影。
会谈开始了,率先发言的却是石达开那位戴着眼镜的副官,他板着脸简单作了自我介绍,他叫张遂谋,先天燕爵位,官至翼殿元宰。元宰是石达开自设的官职,相当于翼王的高级顾问,但同时有权节制诸将,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张遂谋是广西平南人,很早就跟了石达开,因为眼睛近视而人送外号“张瞎子”。他的大名在那份翼殿名单中位列第一,关于他的资料我也是有所了解的。
张遂谋开口了:“我天朝如今在战事上虽有所成就,但依然朝纲紊乱、建制不一且令出多头,而金陵、武汉都是四战之地,兵祸不断。我翼殿诸将正式提议,即日起天国首都天京西迁成都,立中央朝廷于此号令四方。现在川蜀已定,这里根基稳固物产富足,正适合我天国建都以立国之根本。”
此言一出,我和我的部下们顿时惊得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