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打起四川的主意,主要还是想进一步扩充自己的力量。顶点 23S.更新最快所谓养兵十万,日费千金,打了这么些年仗,我现在最深刻的体会就是在中国打仗成本真是太高了,虽然目前控制了湘、赣两省全境及皖、鄂两省的一部分,但收纳了大批湘军降部之后,我居然也开始周转困难起来,最近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啊。
湖南和江西自太平天国兴起那几年就一直战火不断,所以要想扩充军队,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物资基地,天府之国四川隆重地映入了眼帘。
四川,地处中国西南,居长江上游,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封闭,且多山多河,地形极其复杂,自古便有“蜀道难”的称号。另一方面,四川又是一片富庶异常的沃土,外有群山庇护,内有都江堰灌溉,因而历史上秦统一六国、刘邦建立汉朝以及抗日的胜利都是依靠了四川作为大后方提供的有力支援。
石达开垂涎四川已久,正如历史上那样,他令旗一摆挥师入川,只不过这一次大渡河没有为难他,四川总督骆秉章没有忽悠他,翼王的大军顺利进入成都,四川全省望风而降。翼王石达开可谓不战而得整个川蜀,实在是让人羡慕嫉妒恨。更让人担忧的是,石达开本身的政治韬略十分出色,自从率部远征之后他对拜上帝教只字不提,而是四处开粮仓、杀恶霸收买人心,所以一时之间,他的威名传遍西南,声望很响。
所以我必须及早对付这个家伙,要不等他在川蜀站稳脚跟就再难撼动了。
但说到底石达开现在仍然是太平天国的翼王,虽然之前被洪秀全撤了一些虚衔名号,但他依然是首义诸王中唯一健在的,是我名义上的上司。所以要想对付他,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可是会败坏自身名望的。
看到我焦躁得直拽自己的头发,刘、周、赵、王四大谋士都知我的心思,王闿运道:“殿下,如今石达开入川不足两个月,部属和人心都还不稳,此时不进攻四川,等他们有力量据守山川险要之后咱们再想入蜀可就难上加难了。”
“打四川?”我苦笑着道,“本王何尝不想?现在出兵,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落个趁火打劫同室操戈的恶名怎么办?况且以翼王的才智,此时恐怕不会没有防备。”
刘继盛道:“殿下,四川的细作有最新情报,石达开入川时的兵力不过四万,现在收降了六七万的清军降部,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征兆,况且此时翼王还加派了两路人马南下入贵,这又是兵家大忌,也就是说,现在的确是进取川蜀的最好时机。”
刘继盛的话越说越激动,我环顾了他们几个,无奈地道:“你们真的都认为现在是取四川的最佳时机?”
周竹歧道:“翼王好歹也是前任通军主将,现在他攻取四川,殿下您作为一方统帅不能不有所表示,是战是和应该先表个态,属下听说忠王、侍王远在东南尚且都发了文告进行恭贺。”
我听了一震,周竹歧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之前那李秀成、李世贤兄弟确实曾发文告恭喜翼王入川,李氏兄弟手握东南,石达开占据西蜀,如果他们两方站到一起那我可就被夹在中间成馅饼了,不行,我得提前有所行动。
为了先探一探石达开对我的态度,我决定起草一份祝贺信派人交给他,这么多年没和石达开交流过,我的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这封信由刘继盛主笔,大抵包括三个内容,其一是对石达开入主四川表示祝贺,拉近我俩之间的距离;其二是向他描述目前太平天国所实行的诸王议会的大体状况,劝他加入,试探他的态度,其三则是向他提议联合进攻贵州的曾壁光,看他什么反应。
信件完成后我又读了几遍,感觉满意后立即差人送往成都,自己心里此时充满了期待,想当初是石达开提拔我上的位,而我俩都对拜上帝教那套东西不感冒,都反对洪秀全的压制,都视湘军为死敌,都宣称“兴汉反满,还我河山”。因此我相信石达开和我至少应该是同心同德的。
第二天上午,部下呈上了石达开写给我的文书,我顿时一愣,送信的昨天下午才走,怎么今天就有回应了?后来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封信并不是什么回信,而是石达开主动写给我的,也是他在成都对天下所发的文告。
我拆开信封一看,期待、喜悦、疑惑、惊诧、震怒,看完整个信件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石达开可是毫不客气,在他的文书中把我从里到外痛斥了个狗血喷头,他说我扳倒洪秀全是“欺君犯上”,打压洪仁玕是“排挤同僚”,建立诸王议会是“另立朝廷”,大规模引进西洋科技是“盲目崇洋”,不杀曾国藩则是“骄兵养患”。石达开在文告中义愤填膺地表示要对天下揭露我的“五大罪状”,宣布翼殿与我不共戴天,并宣称要从四川发兵东征,“清君侧,诛逆臣”。
看了石达开的文告我简直气得要吐出火来,连连敲打书桌,大骂道好一个翼王石达开,要不是我在这头与湘军苦苦缠斗,他能那么从容地奇袭入蜀吗?现在这小子自以为羽翼丰满了,居然声讨起我来了。
一旁的众人见我如此气愤连忙劝我息怒,只听刘继盛道:“殿下您息怒,翼王殿下没有看到所有状况,所以被一些流言蒙蔽了双眼,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明白过来并与殿下您合作的。”
周竹歧也道:“属下跟过翼王一段时间,翼王不是那种同室操戈争权夺利的小人,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在众人的连连劝说下,我这才消了消气,而一旁的王闿运却忽然开口道:“我看未必,那石达开又不是瞎子聋子,岂会坐井观天对着天下人乱发文书。依我看,干脆您就一不做二不休,集结兵马一举杀过去,灭了他在四川的势力。”
王闿运此话一出,周围一下子沸腾了,满堂文武有的互相议论,有的则指责王闿运。
我注意到赵烈文没有说话,于是拍拍桌子待众人安静下来后,问道:“惠甫先生,这事儿你怎么看?”
赵烈文抬起头瞧着我,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道:“石达开曾是曾涤公最忌惮的人,此人文武双全谋略过人,当年和湘军对垒都不落下风,就像王壬秋先生说得那样,石达开又不是不明时事,岂会乱发文告制造内讧?”
“你的意思是?”
赵烈文道:“鄂北的鲍超、多隆阿两路人马几个月来按兵不动,他俩矛盾那么多,也曾互发文告声讨对方,但为什么始终没开打?”
“忌惮周围的势力?”
“确切地说是忌惮您,”赵烈文忽然笑着道,“武汉与襄阳不过六百里路,他俩打得两败俱伤了谁最容易收这渔翁之利?”
周竹歧问道:“那这和四川的翼王有什么关系呢?”
赵烈文看了周竹歧一眼,继续道:“多隆阿和鲍超的人马都是凶悍之徒,他们如果放弃火拼转而对外进军,无外乎三条路,向东打回中原地区,向南进犯武汉地区,向西南挺近川蜀地区。中原地区捻军被灭,三大清军主力顺次集结。武汉地区城殿重兵守卫坚城,又有洋人在此驻扎。西南地区石达开入川不久,其主力南下稳固川南去了,北方的防御松弛。殿下要是换做您,您会走哪一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说道,“石达开公然发布文告声讨我其实是想骗取北边清妖的注意,好让他们的内乱无后顾之忧,同时也让清妖以为我们会开战,进而让他们企图坐收渔利而暂缓南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纷纷点头应和,而赵烈文则继续补充了一嘴:“还有殿下,这石达开同样也是在试探您,您如果真的出兵讨他,师出无名您就会被天下所谴责,到时候石达开可以通过外部的压力号召四川当地人拼死抵抗拖住我军主力,同时派其川南主力迂回进犯我湖南地界,到时候形势就会越来越不利于我们。所以石入川时间虽短,但贸然去打他反而会帮助他加速稳固。”
赵烈文看问题还真是透彻,我赶紧问道:“那本王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视其在四川扎根芒刺在背吧?”
大堂里此时又是一片沉寂,我与石达开现在近乎翻脸的形势让所有人都感到风雨欲来前的紧迫,太平军内部会不会就此爆发第二次大规模内讧?大家全都沉默不语了,这一刻我甚至能够听到窗外小鸟那微弱的鸣叫声,时间仿佛就此止住,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再一次转向了赵烈文。
赵烈文却显得不以为意,他一边摇着手里的纸扇,一边慢慢地说道:“殿下,解决您和石达开之间的问题,现在看来怕是只能谈了。把他约出来来一场谈判,无论谈得拢谈不拢都不要动手,先看他有什么反应再做决断。”
“行吧,那也就只能这样了。”我无奈地摇着头说道。其实我真心不愿意去和石达开面谈,当初他对我有提携之恩,和他站一起我总觉得会矮那么一截。且现在我们两方对立得厉害,他要重新确立在太平天国中的地位,而我则图谋他的四川地盘,因此我担心这场谈判就算能成也很可能会带有阴谋,比如埋伏个刀斧手啥的。
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的地步,谈判似乎还是最好的办法。我想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吩咐手下人起草文书,我要与四川的石达开进行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