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湘楼”在衡阳城乃至整个湘南都久负盛名,这里不但是无数湘粤剧好手汇集的戏院,也是各色佳丽齐聚的青楼;在衡阳商业最为鼎盛的那几年,这栋不过三层高的楼房里充斥着络绎不绝的客商,戏乐声、欢笑声、呻吟声彻夜不散,让无数人流连忘返。
曾国藩向来对这种声色犬马之地没有多少好感,却也并不排斥,他不反对自己的部下狎妓纵欲释放身心;对于自己,娶妻后的曾国藩却严以律己从不逛窑子。但这次即将离开衡阳之际,他却破例亲自到了“弘湘楼”。
“弘湘楼”里到处都是浓妆艳抹、香气袭人的妙龄女子,但曾国藩丝毫不为所动;他端坐在堂前,独自品着清酒,透过红色薄纱制成的帷幕依稀能看到帐内人的大致轮廓,纱帐那头的绣床上正坐着一个身披红衣的年轻女子。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九年了,大人您今天终于肯见女子了?”帷幕的另一边传来了女子轻柔的声音。
曾国藩放下酒杯,慢慢抬起头,微微笑道:“芳儿,久闻你的才貌远胜一般女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九年的时间,你已经从那个姑娘变成了绝色佳人。”
“嘻……大人,九年里您一次不曾来看我,为何今日突然有了雅致?”女子笑着道。
刷的一声,曾国藩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把跪到地上。吓得纱帐另一边的年轻女子大惊失色,大喊道:“大人您这是?”罢就要出来。
曾国藩却挥手制止道:“不必,且听本堂把话完。”
“本堂自知愧对于你,九年前决定收养你时正值天下大乱、烽烟四起,长毛贼子为祸一方,本堂身负平乱尽忠的职责,在衡阳组建湘军责无旁贷;军务繁忙无暇顾及,因此只能将你寄养于此地,本堂对此深感愧疚。”曾国藩低着头道。
“大人您不要了,没有您就没有女子的今天,再了,芳儿现在过得很好……”年轻女子道。
“可是九年过去了,如今的形势甚至不比从前,逆匪再度猖獗,而本堂却是兵败连连,从安徽到江西,再到湖北,今时今日,他们已经兵临湖南。现在本堂手里只剩下这衡阳和长沙两座城池,这一次,本堂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曾国藩缓缓地道。
“怎……怎么会这样?”女子惊讶地道。
“本堂马上就要启程回省城了,而衡阳,极有可能会保不住。”曾国藩平静地道。
对面的女子愣了片刻后,坚定地开口道:“大人您放心,如果贼人打进来女子就悬梁自尽,不就是七尺白绫吗,我不怕,也绝不会让贼人玷污……”
“不,”曾国藩摆摆手,慢慢开口道,“本堂知道这是为难于你,可是你不能死。不但如此,本堂还要你在城破之后尽量给本堂接近一个人,去博取他的欢心,让他迷恋于你,相信以你的姿色和才情,一定能完成。”
“什……什么?”那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十分诧异。
但不等她开口,曾国藩继续道:“就算本堂跪在这里求你了,自古枭雄难过美人关,现在只有你才能挽救大清,挽救天下苍生。”
“大人,您快起来!”女子焦急地道,“女子一介女流,哪里能做什么拯救天下之举啊?”
“你不答应,本堂就不起来,”曾国藩依然跪在地上,坚决地道,“你去接近那个人,让他沉溺于你的美色不思进取,麻痹大意;你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他的势力拆得四分五裂。等到事成之后,找个机会脱离他即可。”
女子见曾国藩实在坚持,只得答应道:“大人您快起来吧,芳儿答应了便是,只是能不能让那个人喜欢我,女子也没有把握。”
曾国藩这才露出笑容,缓缓站起身,道:“尽力而为即可,不出意外本堂应该看不到你成功的那一天了。”
女子浑身一震,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大……大人,您让我接触的那个人,他是谁啊?”
“太平天国城王冯瑞城!”曾国藩答道。
经过一整晚的拼杀,赖文光、刘铭传兵分两路顺利攻克了衡山和衡东两座县城,正午刚过,两路人马在湘江岸边重新会合,这一次目标只有一个,攻打衡阳。
为了吸取之前太平军两次兵败衡阳城下的教训,这次我们决定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向衡阳推进,毕竟总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而且另一重要因素是,呤唎的炮队在我的命令下已经开始着手南下助战,我要把陆军和炮兵团会合后来个联合攻城。
这次南下衡阳的行军走得很慢,虽然不时有当地的民团前来突袭,但赖文光和刘铭传指挥太平军各部从容还击。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打,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再一次进抵衡阳城外。
对面就是衡阳的石鼓嘴,湘水与蒸水交汇之处,夕阳西下,景色分外美丽。上一次到这里时已是夜幕时分,在漆黑的夜色里稀里糊涂地就败了。这一次却不同,我指挥着城殿第一军、第二军,加上“铭军”总共三个兵团,浩浩荡荡地开赴城下,耀武扬威一般向衡阳宣告我的归来。
就在这时湘江之上飘来了一串令人振奋的汽笛声,不用,那是太平军水师的火轮,而搭乘它们前来的正是我的炮队。
蒸水岸边的太平军军营,呤唎带着炮队匆忙赶来集合,一见面呤唎便笑着道:“城王殿下,看得出衡阳是一座美丽的古城,殿下您真的打算用炮火毁掉它?”
“哦?呤唎先生,如你所见,湘军的残余势力全都躲在这座城市里,他们依靠城防能够大量杀伤我们的弟兄;本王的这三个军可是日后围攻长沙的主力,不能在这里有太大损耗,现在看来要想把伤亡减,就只有动用开花大炮了。”我笑着答道。作为一个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居然能够想到保护古建筑真是不容易,呤唎显然和额尔金之流的洋人不是一个境界。
就在这时赖文光和刘铭传有有笑地走过来,见到我后刘铭传兴奋地道:“殿下,各路人马已经部署完毕,明天就可攻城。”
“刘宰辅,”我回过头喊刘继盛道,“曾妖头本人还在衡阳城中吗?”
“还没有消息,不过依照曾妖头消息的灵通程度,不可能不提前知晓咱们再次进攻的计划。估计他应该会提前逃走。”刘继盛道。
“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早攻城吧,打下衡阳后就回师北上,总攻长沙!”听了刘继盛的话我有些失望,不过曾国藩就算跑了也只是躲得了初一,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
第二天一早进攻按计划展开,由呤唎的炮队开路,重轰击衡阳城西、北、东北三个方向的城墙,刘铭传率“铭军”主攻西北方向的西门,赖文光率领一个军主攻东面的后宰门,而我和周国贤则带领剩下的一个军加“华兴军”,直扑湘江边的埠指码头,一来拿下衡阳湘军水师残余,二来通过柴埠门进城。
开花大炮的隆隆炮声打响了总攻衡阳之战,霎时间,炮弹如雨一般落在了衡阳城的城墙上,守城士兵只得四处躲避,这一轮猛轰看得我十分过瘾。
几声巨响之后,西门、后宰门以及柴埠门城墙处皆被炸得漏了洞,太平军陆师瞅准时机,立即发起了凌厉的攻势。赖文光、刘铭传所部一马当先,喊杀而去;这边我和周国贤自然也不甘落后,过了蒸水直接朝着石鼓山下湘军水师的水寨杀将过去。
部下们将事先准备好的火药罐、燃的干柴草直接扔进了湘军水师的水寨,虽然衡阳城外的湘军水师有四五艘舢板船前来阻拦,但丝毫不起作用,大火开始猛烈地燃烧。
“大胆长毛,竟敢到我们这里来撒野,看我湘军水师如何收拾你们!”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喝,一艘快蟹船驶了过来,船头挂着的“彭”字军旗随风飘舞格外显眼;下边站着的那个身着提督官服、外边披着一身铠甲的不用就是彭玉麟,上一次武昌的水战让我彻底地认识了这家伙,他指挥果断、调度有序,可以是湘军中数一数二的战将。
喊话的是彭玉麟的部将,那个身材瘦高的水师将官忽然指着我高声道:“雪帅,他必是长毛匪首,看我把他拿下!”罢不等彭玉麟回应,他便拿着弯刀跳进了一艘船,直接朝着我的位置来了。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周国贤一跃来到我身前。
“我乃雪帅麾下第一大将,湘军水师都司丁义方!大胆长毛,还不快跪地投降?”对面的湘军将官大声道。
周国贤顺势拔出腰刀迎了上去,只见他一个跟头纵身跳上了丁义方的船,丁义方迎面就是一刀,周国贤敏捷地闪了过去回手就是一招反攻,也被丁义方挡了下来,二人在船中斗作一团。
“彭玉麟,本王三路大军进攻,衡阳城已是穷途末路,难道你也要为曾国藩陪葬吗?”我朝着船头的彭玉麟大声喊道。知道他是个人物,所以我想尽量招揽此人。
彭玉麟把目光看向我,没有话。
就在这时身后的衡阳城里已经传来了喊杀声,证明赖、刘二部已经成功地杀了进去,我兴奋得差喊出声,对面的彭玉麟听闻后此时更是愁眉不展,而埠指码头边胶着的战斗还在继续。
扑通一声,彭玉麟趁所有人不备之际纵身跳入滚滚湘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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