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外面,陈旭仍旧镇定自若,可是他那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却是出卖了自己焦躁的心情。
不仅是陈旭,其余关中诸将脸上也都露出了担忧之色,其中尤以吕布、典韦更甚。
吕布自然不用说了,他算得上是陈骏的半个师傅,而且当初在战场上,也正是他出言相激,才会使得陈骏恼羞成怒,继而以命搏命。
如果陈骏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陈旭纵然不会说些什么,也会在心中暗恨吕布。
典韦却是看着陈骏长大,对待陈骏比对自己儿子还亲,陈骏每次见到典韦,也都会亲昵的称呼伯父。
典韦非常喜欢陈骏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自然也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众人虽然焦急,却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到了屋内的军医,继而耽误了对于陈骏的救治。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打开了房门,从屋内走了出来,为首之人乃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看到军医推门而出,陈旭还没有动作,典韦就急忙上前抓住老军医的手臂,问道:“先生,公子伤势如何了?”
在关中境内,由于陈旭的干涉,医工地位明显提升了不少,像老军医这种德高望重之人,更是有资格被人称呼为‘先生’。
这种称呼,在以前完全跟医工搭不上边,很多优秀医工,也因为社会地位的提高,对于陈旭感激涕零。
老军医见典韦这种上将,也称呼自己为‘先生’,皱巴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他微笑着说道:“将军莫要担心,公子虽然受了重伤,万幸没有伤及肺腑、要害,如今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过去。”
“公子非常年轻,身体恢复能力十分出众,只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再多给公子吃些补血的东西,公子定能康复如初。”
典韦听见老军医的话,顿时欣喜若狂,急忙对老军医说道:“这次真是麻烦老先生了。”
老军医却是摆了摆手,道:“救治伤员乃我等本职,将军何谈‘谢’字?”
此时,站在一旁佯装毫不在意的陈旭,也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了一丝的笑意。
陈旭排开众人,来到了老军医身旁,躬身行礼道:“多谢老先生救治犬子。”
老军医被自家主公行礼,当即心中大骇。
他急忙挣脱了典韦的手臂,回礼道:“老朽何等人物,又岂敢让主公如此!”
自从看到陈骏受伤,这已经成为了陈旭的一块心病,直到听说陈骏并无大碍,他这才恢复了平静。
送走军医之后,陈旭让诸将离开,只身走进屋内,前去探望受伤的陈骏。
此时的陈骏,上衣都已经消失不见,只不过身上却被白布缠绕着,隐约还能看到一抹红色的血迹。
陈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再也不复当初那般红润。
他紧紧闭上眼睛,脸上带着一丝痛苦的神色,脸颊之上满是汗珠,看得陈旭有些揪心。
这个时候,陈旭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秦公,只不过是一位心疼儿子的父亲罢了。
他伸出右手,想要为陈骏擦掉脸上的汗珠,却又怕将陈骏弄醒,右手停留在半空,却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罢了,现在可没有止痛药,若是他醒过来,肯定会感觉很痛。”
最终,陈旭还是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陈旭征战沙场二十余载,期间也受过伤,自然知道有多么痛,陈骏还是初临战阵,忍耐力明显比不上自己。
既然这样,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昏迷以后就不知道痛苦了。
又看了陈骏一阵,发现他没有什么大碍,陈旭终于感到有些疲惫了。
陈旭今日白天与袁军交战不休,回到晋阳又心忧儿子伤势,直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
张开了嘴巴,陈旭打了一个哈欠,居然直接趴在陈骏床头,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夜幕早早降临,屋内灯光摇曳。
陈骏躺在床上,却是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感觉伤口处剧痛无比,正要喊出声来,才发现自己床头趴了一个人。
陈骏吃力的转过头,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却已经知道这就是自己父亲了。
他强忍住伤口的痛楚,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男人是他极度崇拜的对象,哪怕到了今日,亦是如此。
可是在陈骏心中,对于自己父亲多少还是有些怨气。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陈旭经常在外面征战四方,能够陪伴家人的时候并不算多。
纵然有时候待在蒲坂,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忙得不可开交,陪伴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日子,也是少之又少。
陈骏有时候想要找自己父亲撒娇,陈旭要么因为事务繁忙对他不理不睬,要么将其训斥一番,让他好好习文学武。
可以说,在陈骏看来,自己父亲太过严厉了。
陈骏拼命练武,虽然有喜欢武艺的因素,也未尝不想得到自己父亲的刮目相待。
这次随军出征,也是陈骏强烈要求以后,陈旭才答应他跟过来的。
陈骏就是想要让自己父亲看看,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会为自己父亲丢脸。
然而事实却如此残酷,他虽然斩杀几位袁军将领,却差点战死沙场,而后让父亲为自己担忧。
看着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男子,因为疲惫趴在自己床边睡着,陈骏忽然感觉心中有些酸涩。
“呼呼呼!”
北方春天的晚上,仍旧显得有些寒冷,外面风刮得很大,些许微风从房屋空隙处跑了进来,使得那盏油灯若隐若现。
就着油灯并不算明亮的光芒,陈骏仔细打量着自己父亲的脸庞,却发现岁月已经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如今的陈旭虽然只有四十余岁,可这么多年劳心劳力,征战四方,也有些显得老态了。
就连陈旭的头上,隐约也能看到几根白发。
陈骏看着看着,却感觉眼圈有些泛红,吃力的抬起右手,想要抚摸自己父亲的脸庞,又担心将他吵醒。
“呼呼呼!”
风依旧挂着,陈旭好像感觉有些寒冷一般,身体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直到此时,陈骏才猛然惊醒,知道自己父亲身上没有盖被子。
他急忙强忍着伤口的痛楚,左手支撑着身体,右手提着被子盖到了陈旭身上。
“阿骏,伤口还痛不?”
不曾想,陈骏的举动,却是将陈旭弄醒了。
陈旭一开始也有些迷糊,可是看到自己儿子强行撑起身体,右手还提着被子的时候,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你身上有伤,快点躺到床上,不要动。”
陈旭见状急忙起身,轻柔的将陈骏身体按倒在床上,而后为其盖上了被子。
陈骏眼圈泛红,有些自责的说道:“阿翁,对不起,给你丢脸了。”
陈旭却是声音柔和的说道:“阿骏及冠之年,便在阵前连斩数员敌将,就连高览这种河北名将,也折损在阿骏手中。”
“阿骏的战绩,哪怕比起为父当年,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为你骄傲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感觉丢脸?”
陈骏闻言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摸了摸儿子的头,陈骏笑着说道:“为父还会欺骗你不成?”
陈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眼睛顿时笑成了月牙状,他渴望得到自己父亲称赞已经很久了。
笑过之后,陈骏看着自己父亲嘴角的晶莹,不由调皮的说道:“阿翁,没想到你这种大英雄,居然也会流口水。”
陈旭先是一愣,继而才想到感觉到嘴边有些湿润,这才反应过来。
他急忙擦掉嘴边的口水,而后不急不缓的说道:“流口水,乃是人之常情,这根本没什么。”
话毕,他脸色一板,就开始训斥陈骏:“你武艺明明在高览之上,却不想居然差点与他同归于尽……”
陈骏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调小了父亲一句,就被他吐沫横飞的训斥了半天。
待看见陈骏变成的苦瓜脸,陈旭才颇有成就的捋了捋胡须,继而睥睨了陈骏一言。
他在心底暗暗想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敢调笑你老子,真是欠抽!”
唠叨了半天,陈骏已经躺在床上开始打哈欠,陈旭这才住口,而后摆了摆手说道:“快天亮了,我还要处理军务,有事你就叫亲卫帮忙吧。”
离开了陈骏的房屋,陈旭急忙打来了一盆水,好好洗了一把脸,这才感觉清爽了不少。
“该死的混小子,这下丑态被他看到了。”
陈旭虽然这么小声呢喃着,可嘴角却是挂着一丝笑意,他也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
黑夜过去,阳光洒满大地,虽然关中文武昨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却也都早早聚集在了州牧府内。
“主公,跟据斥候来报,冀州军已经撤兵了!”
陈旭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心中一振,说道:“可曾探听到袁本初伤势如何?”
管亥答道:“根据斥候报告,那袁军三军缟素,哭声震天,想必袁本初昨日已经身死。”
“主公若此时下令追杀袁军,定可大获全胜!”
管亥一般不会发表自己意见,可此时由于太过兴奋,也忍不住开口劝谏。
假如袁绍真的死去,冀州必定大乱,陈旭完全可以趁势杀入冀州,扩张自己实力。
其余诸将闻言,亦是面露喜色,纷纷开口请战。
陈旭亦是大喜过望,继而抚掌笑道:“若袁本初果真身死,袁军群龙无首,吾再想攻取冀州定会易如反掌。”
如果陈旭能够拿下冀州,幽州也很快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甚至于,就连兖州亦是唾手可得。
那个时候,拥有七州之地的陈旭,完全能够以碾压姿态,消灭天下其余的诸侯。
故此,哪怕陈旭早就城府很深,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失去了方寸。
关中文武都是喜形于色,跃跃欲试,向陈旭请战追杀袁绍,只有田丰与陈宫二人,却是眉头紧皱。
陈旭环顾众人,见到两人样子,不由心中一凛,问道:“两位先生眉头紧锁,可是有什么担忧?”
陈宫开口说道:“我听温侯说过,那一箭虽然射中了袁本初,却并未命中他的要害,现在忽然传出袁本初身死的消息,其中恐怕有诈啊。”
田丰亦是点头说道:“公台之言不错,虽然昨日冀州军大败,可那张郃率领五万乌桓骑兵来援,敌军实力仍旧非常强劲。”
“假如袁本初果真诈死,主公贸然领兵追击,必败无疑!”
陈旭脸色微变,这才清醒了一些,道:“话虽如此,可袁本初毕竟年龄大了,若其果真身死,现在不领兵追击,岂不会错过一次天赐良机?”
田丰摇头道:“主公莫要忘了,如今几路敌军来攻,我们只要能够守住城池,就已经是胜利了。”
“假如此时节外生枝,一旦遭遇挫折,万事休矣!”
陈旭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内来回走动了几次,继而说道:“袁本初中箭不假,而且此次袁军大败,想必撤兵不会有诈。”
“我还是先等待一段时间,若袁本初领兵撤回冀州,想必乌桓骑兵也会回到幽州。”
“那个时候,子龙应该已经能够回到晋阳了,待万事俱备之时,吾再起兵攻打冀州不迟!”
陈旭年龄也不小了,麾下文武很多也都快要老去,若是有机会能够消灭袁绍,他绝对不愿放弃。
田丰还要再劝,可是思索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果不出陈宫所料,袁绍乃是诈死。
而且袁军撤退以后,乌桓骑兵真的离开了冀州,返回自己老巢。
至此,并州的三路大军尽皆退去。
没过多久,赵云已经领兵回归,两万骑兵虽然只剩下了一万出头,却个个杀气冲天。
赵云此次可谓是战果辉煌,抢夺的牛羊、战马、俘虏不计其数。
陈旭得知鲜卑人元气大伤,二十年内没有余力再度寇边的消息以后,当即大喜过望。
他垂涎冀州久矣,当即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向着袁绍杀奔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