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尉曹掾史,陈旭脸上丝毫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
不管尉曹掾史自身的才能怎样,但是他直到临死前,仍是破口大骂,并无求饶的意思。单是这一点,就能得到陈旭的尊重。
陈旭回想起尉曹掾史说的话,沉默不语。
尉曹掾史的做法并没有错,他身为郡国将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埋伏、杀戮黄巾军正是本分所在。相反,他若不是如此做,反而不称职。
不同的立场,看待问题的方式亦是不同。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并没有对错。
想到这里,陈旭喟然长叹。
三国时期,有太多他喜欢的人物。然而,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说不定后来哪一天,陈旭就要与这些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刀兵相见。
甚至,他可能会亲自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若是关羽杀掉我的兄弟,我会不会砍掉他的脑袋?若是郭嘉投奔敌人,我会不会想方设法将他弄死?”
陈旭扪心自问,若是果真遇到这种事情,他给出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江湖’的说法,但是其中的道理却也相通。陈旭现在是一军统帅,他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而是要照顾手下数万人的情绪,为他们的未来而拼搏。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这个乱世,若是不能奋勇上前,力争上游。我与我手下的头颅,最后都会成为别人炫耀的战功。”
陈旭握紧拳头,在心中暗暗想到。自从来到东汉末年,他的心态不断发生着改变,变得成熟而冷静。
“渠帅,要不要将这厮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上,把他的尸体扔出去喂野狗?”
帐下一员小帅,看到尉曹掾史被剜心破腹,心中大感痛快,就向陈旭询问道。
对于小帅的如此询问,陈旭没有丝毫惊讶。战争之中,将敌人的脑袋砍下来之事,非常常见。这样既然可以炫耀战功,又能震慑敌人,很多统兵主帅都会如此行事。
至于将敌人的尸体拖出去喂狗,也说明了对于此人的憎恶,想让他死都无法安息。
摇了摇头,陈旭说道:“此人至死面不改色,口中大骂不已,是个忠义汉子。自古以来,人死为大,我等既然已经报仇雪恨,就不要再糟蹋他的尸体,厚葬之。”
小帅闻言,不再多语。
黄巾军本部营寨,兵曹掾史带领的两千多官兵,几乎被黄巾军全歼。结束那边的战事以后,有些小帅担忧陈旭的安危,就有两个小帅率领一千黄巾军前来官兵营寨。
陈旭正在清点缴获的物资,突然听到‘轰隆隆’的声响,感受到地面的轻微震动。他轻笑一声,喃喃自语:“没想到那边的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话毕,陈旭也不起身,直接让其他人前去迎接。
清点完缴获的战利品以后,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从昨天到今日,陈旭先是被官兵追杀,而后又攻打官兵营寨。
攻下官兵营寨之后,他又连夜清点物资,一直到现在都没休息。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陈旭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若是君阁在此就好了。”
陈旭的身体有些疲倦,他不由想起了前去泰山郡的王延。
王延自幼饱读诗书,满腹才华。虽然他现在还有些稚嫩,但是只要经过岁月的洗礼,将来必成大器。
有王延在的时候,陈旭一直都把军中的杂物,都交给王延处理,他自己却当起了甩手掌柜。
王延每次都能够将这些事务处理得很好,这一度让陈旭以为,处理军中杂物是个很轻松的事情。直到陈旭亲自接手这些杂物,才感受到其中的困难。
陈旭抖擞精神,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人听到喊声,掀开大帐的帷布,上前说道:“渠帅有何吩咐?”
揉了揉眉头,陈旭向此人问道:“本寨人马是不是都转移了过来?”
那人答道:“回渠帅,我等本就是骑兵,轻装而行,本寨人马早已转移到了此处。”
闻言,陈旭点了点头。
他们自己扎的营寨,非常简陋,远远无法与官兵的营寨相提并论。况且,官兵的营寨之中,还有粮草辎重无数,所以陈旭就下令让本寨人马拔寨而起,前来此地汇合。
“你去把其余小帅传唤过来,而后让伙房大摆筵席,犒赏三军,无需心疼粮草、肉食。”
那人闻言,脸色一喜。
自从广宗的粮草辎重,被皇甫嵩一把火烧掉十之七八以后,黄巾军虽然不至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却也要精打细算,士卒们很久都没有大吃大喝过了。
所以,猛然听到要大摆宴席,那人才会如此高兴。
“对了,把那个杀死兵曹掾史的少年也带过来。”就在那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陈旭突然叫住了他,如此说道。
陈旭并未等待许久,那些小帅便纷纷到来。
众人也都没有闲着,一直处理着本部军中事务,听到渠帅召唤,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赶来此地。
没过多久,那个少年也来到营帐门外,通报之后,就进来了。他看到帐中全是黄巾军小帅,脸上有些慌张。
陈旭见状,哈哈一笑,说道:“此地都是自家兄弟,你不必拘束。”
话毕,陈旭就招呼众人坐下。
这个时代并无凳子之类的东西,人们都是跪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面。
中国古代唯一正规的坐姿是跪坐。
跪坐是对对方表示尊重的坐姿,也叫正坐。姿势就是席地而坐,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身体气质端庄,目不斜视。不但用于下级对上级,上对下也是一样。
有时为了表达说话的郑重,臀部离开脚跟,叫长跪。
来到这个时代这些年,陈旭早已习惯了这种坐姿。
待众人跪坐完毕以后,陈旭长跪而起,说道:“我统计了一下这次缴获的战利品,发现获得的粮草辎重不计其数。”
“我军现在虽然并不缺粮,但是亦可以储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然,我等本意是北上救援下曲阳,以骑兵轻装而行。这次缴获的物资,很多都是需要辎重车才能拉动。若是我等带着这些辎重前行,不但会拖累骑兵的速度,还会给官兵围追堵截的机会。”
话毕,陈旭目视众人,不再言语。
小帅们的脸上,也都露出纠结的神色。
这些人大多出身贫穷,若是将到手的战利品抛弃,众人都有些不舍
沉默了一会,终究有一人说道:“渠帅,既然无法携带这些战利品,不如一把火将它们全部烧掉,免得等我们撤退以后,便宜了那些官兵。”
其余人闻言,亦是纷纷应和。不能带走他们就已经非常心痛了,若是抛弃在这里,最后再让官兵缴获回去,他们又怎会甘心?
陈旭环顾众人,见到少年坐在末位,欲言又止,他眼睛一亮,说道:“阿凌,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少年本名吴凌,他突然听到渠帅向他问话,脸色涨得通红,有些结结巴巴的地说道:“渠,渠帅,小,小人人微言轻,又怎敢在此妄言?”
陈旭看到吴凌的样子,哈哈大笑,戏谑地说道:“我可听说你在战场上能说会道,狠狠戏耍了官兵一下,怎么到了这里,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吴凌闻言,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当初在战场上戏耍那些官兵,将他们拖住之事,他一直引以为傲。战事平定以后,他就对着自己的袍泽吹嘘,却不想传道了渠帅耳中。
在场的小帅也多多少少听闻过吴凌的事迹,亦是哈哈大笑。
众人乐过以后,陈旭脸色一正,说道:“我等皆是兄弟,阿凌心中若是有想法,但说无妨。”
少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我等尽皆出生贫穷,岂不知粮食得来不易,百姓生存艰难?”
“这些辎重我等既然无法带走,何不将其送给本地百姓?”
“如此一来,辎重既不会留给官兵,百姓亦会对我黄巾军心怀感激,何乐而不为?”
众人闻言,尽皆脸色愕然。陈旭脸上喜色更甚,抚掌大笑道:“此计大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