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石珍,石贝,石柯兄弟三个人夺取了营城,收编了东郡一万官军,开始重新编订军法,发榜文招揽人才和流民,营城一带开始安定起来。
历帝对天下的局势彻底失去了兴趣,终日为此烦闷不堪,只好在姜妃和美酒的麻醉之下度日。因此,历帝的身体开始变得羸弱,憔悴。
这天在龙羽宫外看着自己的东宫,越看越觉得小,觉得寒酸。姜妃婷婷袅袅的从后面靠近历帝,历帝回头望了一眼,“这东宫可好。”
姜妃走到历帝身边,看了一眼,说:“这是将来供太子居住的东宫吗?”历帝说:“是。”姜妃说:“显得小了些,不比娥宫。”
“小便小了吧,国库没钱了。”历帝颇为丧气的说。姜妃说:“陛下莫不是心中烦闷了吧,与贱妾去打马毬如何。”历帝同意了。
于是历帝、姜妃全副装扮,带着骑队,冲出皇宫,在大街上横冲直闯,躲闪不及的百姓都被撞伤甚至被踩死。历帝一马当先,将毬传来传去,姜妃和其他骑手紧随其后,肆无忌惮,一只玩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黑了时,历帝在玩的正高兴时,却不经意间将毬打到了民宅屋顶上,历帝十分扫兴的将马鞭和毬杆丢在地上,阴云又笼上面孔。
骑手们顿时慌了手脚,八月天气居然有人出了冷汗,有人抖个不停。姜妃立刻吩咐一名骑手点燃火把,将这间民宅点燃,当火焰逐渐焚烧起来时,这家民妇吵闹着要评理,被卫兵拿下,她的丈夫上前阻拦,被数名卫兵围殴至死。
姜妃又命令所有人高呼:叛军败了!当几十名侍卫和骑手一同高呼叛军败了的时候,历帝心中的愤懑顿时开朗了许多,仿佛那熊熊烈火,在黑夜下明晃晃混乱舞动的光影真的就是那些乱军战败时的大火,他们好像在火光中挣扎嘶叫,最后倒下,烧——烧——烧死他们——
历帝突然命令道:“烧,把这一带都给朕烧成赤地!”遵旨——一声令下,所有人手都去点燃火把,顿时整条街巷都是火龙,但是历帝还是觉得不够。
逼令他们叫来更多的的侍卫来此地放火,不仅宫中侍卫来了,连西京城门守军也来了。上千人举着火把将整个坊都烧了,大火在夏夜明朗的夜空下如山似海。
历帝失心疯了一样,什么光影在他看来都像是叛军,胡乱的指挥,“这里有叛军,烧死他们。”“那里也有叛军,快来护驾!”“他们还没烧死,再加一把火!快!”云云。
等眼前再也没有可以烧的东西,也没有波光明灭的光影时,才安分下来,静静的欣赏,这场大火。
而那些放火的人也趁此机会,抢劫民宅财务,然后将看见他们长相或是阻拦他们的杀死,再装作是被大火烧死的。甚至公然开杀戒,滥杀无辜,再伪装是死于大火。而出于公义来救火的人,就更以抗旨的名义处死,死的也最冤枉了。
在一片欢呼和“万岁”声中,所有人都说南方的乱军被平定了,来恭喜历帝。姜妃也笑容满面的行礼,说:“贱妾恭喜陛下平定动乱,从此海晏河清,太平无极。陛下文治武功,堪比太祖太宗啊。”历帝出了一身的冷汗,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头脑也昏昏摇摇的,居然就信了。“对……天下太平了……太平了。”历帝居然还找来一瓮酒,和姜妃在街上铺上席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大火映透夜空的景色。足足赏玩了一个时辰。
历帝欣赏够了,姜妃也累了,才摆驾回宫。可是,大火和抢掠哪里会停下,各军各营的将军、兵士都来分一杯羹,整整烧了抢了一夜,将半个外城都夷为平地,浓烟和惨叫好似巨大的帷幕从天上一只落下来,盖住了整个城池。
清晨时分,呕人的味道和焦糊的味道四处弥漫,各街各巷都有余火未熄,被烧焦的和未被烧的尸体成百上千,烧毁的房屋数千间,统统来不及处理,仿佛是修罗地狱一般,惨不忍睹。西京城愁云惨淡,鬼哭狼嚎。
一清早历帝破天荒的早起,准备朝议。昨夜的放纵令他心情大好,还拿起笔墨,写下一首词。
忆秦娥 甘露
甘露贵,从天而降玉石醉。玉石醉,铜台承取,朝曦服溃。
千代万年唯我艳。唯我艳,长生永固,浴水甘露。
杨征须发洁白,发丝蓬乱,面庞沟壑难平。站在自家门前,看到的是残垣断瓦,从自己门前到城墙之间有一里路,但是除了瓦砾和尸骸就什么也没有了。艰难的说:“暴君!”
杨征回到自己的书房,“当年……石贝还在的时候,我就担心。如今就真的发生了。贤兄啊,我愧对你啊。先帝,老臣这就去赎罪。”
“爹!”杨愫拿着一副卷轴进来,“爹,你不必忧心。这天下易主是早晚的事,如果不是另立新君,就是江山易主。”杨征顿足捶胸:“只恨早些年没有设法帮助前太子,如今就是立了新君也是无济于事了。你又拿了什么来。”
“未翔斋居士的《鹤禽赋》。”杨愫说。
杨征问:“是太祖皇帝身边的那个幕僚,后来又隐居的那个居士吗?”杨愫点头称是。杨征自言自语:“未翔斋居士为了安定天下,放弃自己的清静日子,屡出奇计助太祖成就大业。又不贪恋权贵,在功成名就之日,毅然不辞而别,从此无人知道他的下落。难得,你居然有他的《鹤禽赋》,我来看看。”
说着,杨愫将卷轴放在书桌上,缓缓展开。卷轴上龙飞凤舞的写着:
鹤禽赋
东有三山兮,蓬莱最伟。山松敬客兮,翠针平飞。山有一观兮,石梁为阶,凡登千布兮,头顶门楣。观有真武东皇之殿兮,殿有三清百圣之尊,东厢设飞梁池沼之景兮,白石百雕而成。西厢有白荷蓝柳之物兮,千年方逢一春。夫百年修行之物兮,比观中道士尤多。
观后有禽兮,养于园中,逢百花绢秀而啼兮,遇知客脱俗而鸣。有杜鹃百灵之气;有孔雀幼凤之贵。尤不及鹤之兆一。顶有红珠,翅有黑翎,白羽映雪。
鸣有洞悉天地之力兮,飞有翱翔寰宇之能,非芦苇丛生之畔不栖兮,非白云清彻之地不驻。游仙山神境兮,与天人星汉为伍,得日月之华兮,饮苍穹之精。非铜俗可染兮,又碌于人间。瑶池之上兮,轻起飞舞而羽翼风风,天庭仙子亦以为不及兮,黯然垂首。舞毕乃投桃李。
不以天界为念兮,尚逍遥无所拘束,昂鸣翩然而去。一日观遍千山万水兮,亿兆人家,仍在蓬莱青山绿松之际兮,海风浮云之极,自在逍遥。
我欲如此一生不得兮,望苍天悠然之处,张白鹤之翠翼兮,以玉为喙,以云为伴,无忧往生兮,直上三千重天,于月宫常伴姮娥之侧兮,纵无言语,亦人生一快。只恨未尽尚多兮,只得梦中如斯。倘蓬莱寻我兮,愿为白鹤。
杨征看后更加郁闷,“人生怎会如此完美。他未翔斋居士可以辞官,我不可以。现在是我完成自己的时候了,我也学学他未翔斋居士,义无反顾。”说着轻抚杨愫的发髻,“女儿啊,恐怕就要委屈你了。”
杨愫不明就里,但是分明感受到会是不好的事。鼓足勇气之后,说:“爹,尽管说吧,女儿不怕。”
“你就投奔你的姨夫去吧。为父要以死相谏,用这条老命骂醒那个暴君。恐怕会连累你,所以你就委屈了吧。”
杨愫默然,“爹,何必如此。”
杨征指向门外,“与其活在这世道,到这不如死得其所了。爹死得其所了,却还要委屈你,是爹的不是。可是你要记住,找一个踏实的汉子嫁了,千万不要再入官场是非之地了。切记啊。”
杨愫看杨征是认真的,自然明白这是认真的。“可惜了这些年搜罗的书籍了。”杨愫和苏姐收拾细软,准备出远门,去京北郡投奔她的姨夫陈员外。
苏姐整理着所有的包袱,还准备了许多的散碎银两,“小姐,老爷真的打算这么做啊。”
杨愫怀抱着一卷书,“天大地大,何处为家。姐姐,我们还是走吧。爹爹心意已决,是谁也劝不回来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真的去姨夫家躲一躲。”
苏姐茫然的看着杨愫,“还真的有性命之忧啊。”杨愫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书本,“我如果不走,只会令爹爹更加苦闷,踌躇不前。我走了反而是孝顺的。只是……”苏姐蓦然的注视着杨愫,“小姐……”
天不亮,杨征亲自送女儿,杨愫在杨征面前跪下,行过大礼之后,父女含着眼泪惜别。杨愫含着热泪撩开帘子,回头看着自己的老父亲,杨征也老泪纵横的看着马车远去。最后看不到车的时候,杨征终于鼓起勇气,在书房穿上朝服,将自己的仪容整理的干干净净,准备去谒见历帝。
历帝正在龙羽宫大殿的宝座上发呆,突然听说杨征求见,“他有多少年没来见朕了。今天是朕廷议的日子,他倒是会挑日子啊。”
太监恭敬的禀告道:“陛下,是时辰开始上朝了。”
历帝穿上朝服,在銮驾的伺候下到勤政殿上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朕听说,有个老面孔今天又来了。朕倒要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杨征随即站了出来,“老臣杨征,有本要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