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刚走进院子,就有一个半大不小的人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石贝的腰,“爹,你回来了!”
石贝用力拍了拍儿子石松的背,“好小子,长得这么壮实了。有没有好好读书,骑马练字啊?”
“有,孩儿每天都有骑马,都有练字。”石松格外开心的说。
“爹爹!”一个还带着浓重奶音的小家伙躲在杨愫的身后,怕怕的看着石贝。石贝顺着杨愫的腿向上移动目光,看到了杨愫已经渐渐显露沧桑的脸。
丫鬟和家丁们纷纷回避,石贝走到杨愫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娘子,我回来了,不再走了。”杨愫眼眸闪动,激动的抱住了石贝。石松和石芸兄妹两个懵懂的看着。
大彻玄元四年二月二十正值朝会。石珍一早起来就服了药,在安本忠的搀扶下,来到议政殿,大殿上朝臣分列两班,黑花花一片。
石珍说:“如今,天下已经归于一统。可是现在也是天下穷困不堪,天灾人祸仍为结束,流民还在各地流浪,百废待兴。正是我们与民休养生息,巩固天下的时候。朕决定做三件事,一定要尽快去做,首先……”
石珍咳了几声,丘狩等大臣纷纷侧目去看,安本忠连忙上前敲打石珍的背,石珍缓了口气,继续说:“首先,免税。现在天下刚刚安定,尸骨还没有收殓,物资非常缺乏,需要稳定民生。朕决定,从今日起,至明年二月,全国免除田税,还有工匠和商户的赋税,也要减半。为期一年,以此鼓励耕作生产,恢复民生。”
石珍用力咳了几声,吐了一大口乌黑的痰出来,安本忠连忙用丝帕接下来,丢进身后小太监捧着的铜盆里。石珍接着说:“其次是户口。必须清查目前还有多少户口,有多少流民,这是安定天下的一件大事,也要尽快去处理。丞相,都要你来主持,六部官员也要同心协力。”
丞相丘狩恭恭敬敬的行礼受命。
喘了口气之后,石珍坚持着说:“这第三,就是编订刑律。这国家已经不是当初天下割据的时候了,现在一切都要以稳定天下为主。”
石珍说:“王郃,你是刑部尚书,朕今日就加封你天官衔,你就是朕的刑部天官。满朝文武中,只有你是天官衔,你要尽快编订这部钦定律法。你要什么人,都可以向朕要。还有,朕已经命聪亲王一同参与编订。”
王郃和石贝也是一样,领受皇命。
下朝之后,石珍几乎是被搀着一步三晃的回后宫。
而天下却已经在有条不紊的开始了这三项圣旨,一方面派出了大量的官吏,去各地核对登记人口,一方面减免赋税。这大彻的天下似乎形成一个惯例,但凡出了什么事,都会以免税的方式来拉拢人心。所谓藏富于民胜过藏富于国,百姓富了,国家也就富了。这却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至于修订刑律,也意味着大彻王朝,已经准备迅速的转变,从打天下,向治天下转变。
当然这几件事都不是立刻就能办成,见到收效的。但是,这些在完成后的一年之内,就能见到一些效果了。
为了尽快拿出成果,也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同时也是为了交差,王郃几乎将整个翰林院、御史台和大理寺大半的文员都要过来,帮着他编书去了。几个月下来,忙里忙外的王郃终于编订了《大彻钦定律例》和《九州大诰》两部书,一部是罗列法律规条的,一部是解释法律规条的。
一共编订了法规两千九百四十条,几乎涉及到了所有的方面。足足排满了十五个书架。石珍详细看过后,很满意,立刻传旨都送到御史台去,通行全国。
至于户口,则要靠地方官员,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但是在丘狩的监督下,却很快就完成了。因为天下已经太平了,不需要保持如此多的军备,所以要裁退一部分军兵,而他们则要完成一个新的任务,就是在回家乡的路上协助地方普查人口。
而且还利用免税的政策来辅助人口的普查,只要是主动上报的人家,就可以多免税三个月,而隐秘不报或是虚报的,一旦事后查出来,将处以十年租赋的严格处罚。
为了避免惩罚,各地民户纷纷踊跃上报户口,有了足够的人手,也有了辅助的手段,受调查的民众也踊跃配合,办事也就不那么难了。
几个月下来就已经完成了大半,到了初秋时节就已经完成了中原和西北、西南和江南的调查,现在就差北疆了。九月中旬,北疆的调查结果送上来之后,全部计算在一起,历时七个月的查访,得到的结果是此时的大彻一共有四百五十万三千户,一千四百八十万五千余口。
看着这些,丘狩和李增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很明显,因为他们曾在前朝朝廷做官,前朝末年的人口他们是清楚的,足足有两千两百多万,而现在,近八百万人口在这场战乱中失去了。人口的流失,也意味着民生艰难,可以说是百业凋敝,国家将在至少十几年内难以恢复,前提就是天下无事。
一旦出现新的动乱或是战火、天灾,情况可见一斑。恢复国计民生的路,可以说是任重道远。
可是此时的石珍已经病情加重,太医院的太医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朝中大臣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
深感自己的命已经不久了,石珍认为此时是时候考虑身后事了。太子年幼,珠妃又有野心,朝中不是开国元勋就是骄兵悍将,朕在,他们不会图谋什么,但是朕一旦不在了,他们会不会立刻抢班夺权,那个时候……自己虽然不到四十岁,可天要亡我,为之奈何。
还有,现在朕也不能临朝主政了,就要有人来主持政务,这个人选应该由谁来担当呢?
这天石贝正在家里吃饭,打算稍后去太尉府处理军务,宫中的太监来宣召他进宫,杨愫紧张起来,“皇帝召见,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早去早回。”
石贝当然知道杨愫在担心什么,笑说:“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石松和石芸两个孩子捧着饭碗仰头看着石贝,“爹,记得回来啊。”石贝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好,爹爹很快就回来。”
石贝和宫里来的太监一道进宫了,进宫之后就直奔石珍的寝宫。石珍正在床榻上喝药,石贝刚要下跪,石珍说:“二弟免礼,朕不过是有事找你商量,就不要行大礼了。”说着就一口将汤药喝下去。
石贝就站在原地,“皇兄,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石珍放下碗,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太监都退下。然后才说:“当然是身后大事。”
石贝没想到他找自己来是说这件事,有些惊讶的说:“皇兄,你是说……”
石珍说:“已经入秋了,朕也深感身体越来越差,如今法令已经修订完毕,户口也调查完毕,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朕虽然已经重新立了太子,可是你也知道,朕的孩子都太小了,这样的话一旦朕过逝了,这天下可怎么办。”
石珍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这份家业,是我们兄弟辛辛苦苦,不知用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人命才换来的。现在天下终于统一了,可是……”
石贝当然是明白的,可同时也明白,石珍既想推心置腹,又忧虑有人会抢班夺权,这是不是在试探我,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皇兄,满朝文武都是我们兄弟的心腹,我们同殿为臣,一起出生入死,一定会为朝廷保境安民的。皇兄就不要如此忧心忡忡了,这样对您的病情可不好啊,”
石珍点头,“我何尝不是如此想,可是太子年幼,朝中有满是功臣大将,我不在了,又有谁能镇住他们呢?你吗?”
石贝小心翼翼的问:“那皇兄意下如何?”
石珍说:“朕想……如果真的有如此情况出现,不如由你来主政。你来做摄政王,或者是首辅大臣。这样就不会出那种事了,也不会有人觊觎我们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了。”
石贝难以琢磨石珍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但这种事宁可小心翼翼,“皇兄,凡事都有一定之规,如果皇兄不幸龙御归天,那也应该有遗诏,皇兄的遗诏里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如果现在就安排摄政的人,而不是安排太子和后事,那不是避重就轻,更是惹人非议,臣担心会因此而致使朝政日非。请皇兄早立遗诏,确定后事,而不是由他人决定。”
石珍眉头紧皱的看着石贝,“你不想做首辅大臣或摄政王?”
石贝说:“陛下的信任臣没齿难忘,可陛下在一日,就应该由陛下做主。”
石珍说:“我们是兄弟……”
石贝说:“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兄弟。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兄弟两个,一个低着头等候发落,一个瞪着眼,哑口无言。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谁也没有说话,最后石珍妥协了,有气无力的说:“二弟,你跪安吧。朕,会马上准备遗诏,以防万一,至于朕驾崩之后的首辅大臣的人选,朕会仔细斟酌。下去吧。”
石贝跪安之后就告退了。
石珍极力的想忍住咳嗽,可还是没忍住,一大口血痰喷了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