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范那张黯然的苦脸,陡然间掠起了一丝惊喜之色,听到有人说能抵挡石达开的进攻,自然是兴奋不已。
但当他回过头来,看清楚那自称有办法之人是谁时,脸上的兴奋却骤然沉下,目光中甚至还闪过一丝轻视和不屑。
“石达开乃天国名将,率领的又是两万精锐的魏军,就凭邓艾你个小小的郡吏,能有什么本事挡得住他。”赵范冷哼的讽刺道,语气中还有几分责备的意味,似乎在责难邓艾不该乱夸海口。
那口吃的年轻郡吏,正是邓艾。
邓氏一族原本也算是荆襄大族,邓艾虽出自于其中偏支,但当年陶商伐楚之时,邓氏也跟着许多邓氏族人,为了躲避战乱,一同逃往了桂阳郡,投奔当时的桂阳太守赵范。
后来陶商灭了刘表后,便率大军兵临荆南四郡,长沙太守韩玄试图抵抗,却最终落得个身死名灭的下场,荆南四郡皆为震动。
那赵范不敢跟陶商交锋,又不愿意归顺大魏,遂是弃了桂阳郡,跟许多荆襄世族一样,逃往了交州,而邓艾也随着家族一并逃往了交州。
再到后来,大魏虽然征服了交州,但因其地远,故对那里的统治力一直都比较薄弱,赵范等南逃的世族豪强们,便逃过了一劫。
蛰伏多年之后,太平天国异军突起,赵范便在庞德公等荆襄大族的鼓动之下,群起投奔了太平天国,为洪秀全卖命。
后洪秀全挥师北上,杀入了荆州,因赵范做过桂阳太守,对该郡的地形风土极为了解,为太平军夺下桂阳之战中,立下了不少功劳,故洪秀全便委任他为桂阳太守。
而此时的邓艾,已经从当年的南逃时的孩童,成了赵范手底下一名郡吏,官职却不高,也并未引起赵范的太过关注。
今日,洪秀全让赵范来殿后,眼见太守碰到了难题,邓艾心念转动,想到了一招应对之策,便想要献计,展露自己的才华。
他却没有想到,赵范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心存轻视,还没问明自己所献是什么计策之时,就急着用轻视的口吻,给于了否定。
邓艾的积极性受到了打击,心中不悦,想要默默的退将下来。
犹豫了片刻,邓艾却还是鼓起勇气,继续结巴的进言道:“属下跟石达开比起来,确实是无名小卒,但正因为石达开乃一代名将,精通兵法,属下才算准了他的软肋,只要我们这条计策运用得当,必可守住郴县。”
邓艾说话结巴,这番话半天才说完,引的左右那些同僚们,不由都暗自窃笑。
赵范的眼神却掠过几分异色,抬头正视向邓艾,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却又自信十足的样子,心中的轻视之意不由减少了几分。
“这个邓艾虽然是个结巴,但听人说他平时倒也有几分小聪明,眼下我反正也没什么好办法,倒不如听听他所说……”
赵范眼珠子转了几转,便拂手道:“邓士载,你到底有什么所谓的妙计,说来让本太守听听吧。”
邓艾得到了赵范的允许,精神为之一振,忙是结结巴巴的,将自己胸中的奇策,诿诿道了出来。
“荒唐,实在是荒唐!”
赵范听过这计策后,却大为吃惊,拂手道:“我还以为你当真有什么高明的妙计,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异想天开的荒唐计策,我要是用了你的计策,万一那石达开不上当,岂不万事皆休!”
邓艾却正色道:“石达开乃名……名将,对付他,只能出奇制……制胜,属下敢保证,他绝对会中……中计!”
赵范激烈的情绪,微微有些平伏,思来想去,却依旧是摆手道:“不行不行,你所说的这个计策,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不妥,不妥!”
“赵太守!”
邓艾也火了,一声怒喝,冲着赵范厉声道:“你若不用我的计策,就只能硬守郴县,以石达开的攻城本事,还有那两万精锐的魏军,你以为就凭着你手下那五千郡兵,能守得住城池吗?到时候城池被破,你还不是死路一条,那时你就追悔莫及了!”
赵范是一震再震,脸色一变再变,万没有料想到,邓艾区区一个小吏,竟敢用这种口气,这般言辞质问自己。
“邓艾,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本太守说话,你好大的胆子!”恼羞成怒的赵范,扯起嗓子冲着邓艾一顿狂吼。
左右那些桂阳郡吏们,也纷纷斥责邓艾,怪他不该对太守无礼。
“一群酒囊饭袋之徒,除了会拍郡守大人的马屁之外,你们还会干什么!”邓艾忍无可忍,冲着那些同僚们大喝道。
一众郡吏们尽皆愕然变色,眼中迸射出意外的震惊,显然是没有料到,那个出身卑微的口吃小吏,突然间变的不口吃了,竟然还敢这样挑战他们所有人。
就连那赵范也愣在了原地,被邓艾的激烈表现吓到,一时间不知如何时好。
邓艾这才强压下了火气,向着赵范一拱手,不卑不亢道:“赵太守,下官言语有些过激,还请太守大人恕罪,但属下却也是在为大人设想,以大人眼下的处境,属下实在想不出,除了冒险用属下之计外,大人还能有别的什么出路。”
这一番话,邓艾够心平气和,听的赵范身形微微一震,蓦然间也清醒了过来。
他沉默了。
想当初陶商平定荆南之时,他拒不归顺,逃往交州也就罢了,如今又投奔了太平天国,为洪秀全效力,可以说已经是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陶商非杀他不可,他断无投降大魏的机会。
而面对石达开的进攻,倘若他是不战而逃,跑到了洪秀全那里,以洪秀全的性格,绝对也不会放过他。
投降大魏,弃城而逃都不是办法,他就只有坚守郴县,为洪秀全争取到足够的撤退时间一条路可选。
可正如邓艾所说,如果不出奇策的话,用常规手段,就凭他这点战斗力低下的桂阳郡兵,他是断无可能守得住郴县,哪怕是一天都无可能。
沉吟了许久,赵范轻叹一声,苦着脸道:“没错,你说的很对,本太守确实已无路可走,看来,你的计策虽然听起来荒唐,本太守也只有一试了。”
邓艾长松了一口气,激亢的情绪也消了下去,一拱手,结结巴巴的恭给了一句:“郡守大人英……英明。”
左右那些郡吏们,一个个都惊异不已,显然是没有料到,赵范竟然会采纳邓艾那荒唐的计策。
赵范却一拂手,令道:“邓士载,既然此计乃是你所献,那本太守就给你权力,由你一手去准备吧。”
“属下遵命。”邓艾慷慨一拱手,眉宇间流露出了一丝喜色,似乎是对能担此重担而感到兴奋。
……
一天后,正午。
狂尘遮天,兵甲森森,那一面“石”字大旗,在狂尘中傲然飞舞。
石达开纵马如风,威风凌凌,手提着大刀飞奔在前,引领着他的两万大军,如潮水一般,向着南面狂奔。
翻过一道矮坡,石达开立马横刀,郴县城已映入了他的眼帘。
石达开眼眸之中,掠起了一丝志在必得之色,仿佛那一座桂阳郡治所,在他的眼中不堪一击。
“赵范么,就凭你,也想守住郴县,笑话……”石达开冷哼一声,眉宇中流过一丝不屑。
自临湘以来,石达开大军一路南下,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没有谁能挡住他的兵锋。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追击洪秀全,为大魏皇帝尽可能的立下战功,以报陶商之恩。
就在半日之前,他已收到了斥侯的情报,言是洪秀全畏惧他的反戈一击,已经提前带着一众败兵弃了郴县南逃。
很显然,洪秀全对他的反戈一击,大为震恐,根本不敢直面他的锋芒。
石达开同样从斥侯那里得知,洪秀全为了拖延自己的追击,下令叫桂阳太守赵范,率五千郡兵固守郴县,以阻挡自己的兵锋。
石达开曾为太平天国之王,对赵范此人的能力,自然是再了解不过,对那些桂阳藉的守城太平军实力,也非常了解。
这些当地的太平军士卒,并没有交州藉的太平军那么狂热,多是他们攻下桂阳之后,利用赵范等旧日豪强们的残存影响力,就地扩召而来,战斗力甚至还不如那些交州藉的女圣兵强悍。
石达开很清楚洪秀全的想法,无非是想牺牲赵范和那五千兵马,来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逃往曲江关,据住五岭之险,封住荆州南入交州的路线。
“哼,洪秀全,你的眼里果然只有你自己,为了自己活命,你任何人都能牺牲,可惜,你以为区区一个赵范,就能救得了你么……”
石达开嘴角扬起了讽刺的冷笑,深吸一口气,挥刀喝道:“大军继续前进,随本将速破郴县,继续追击洪贼。”
号令传下,石达开策马下丘,直奔郴县北门而去。
大魏兵流滚滚如潮,转眼间便杀到郴县城前。
石达开战意已被点燃,他已做好了挥师狂攻,强行攻破郴县,宰了赵范,杀尽五千顽抗太平军的准备。
就在石达开刚要下令,全军列阵,大举攻城之时,他却忽然间看清了郴县北门一线的形势。
“这个赵范,他在耍什么花招?”石达开目露奇色,急是勒住战马,喝住了汹涌狂奔的士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