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靳家青灰色的瓦房顶上空旷幽静,白雪皑皑,雪面上在初升的朝阳下映衬着耀眼刺目的白光,平静的如同静谧的湖面,微风从房顶上略过,扬起一层轻纱,回旋曼舞着渐行渐远。一望无际的苗庄村在初生朝阳的普照下,显得古朴又凝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云裳就起了,她先侧头看了看睡在一旁的顾敏和云雀,两个人头对头呼呼大睡,鸡鸣三遍也没有丝毫吵到两人的睡意,“真是一对小懒虫!”云裳微微笑点了点两人的鼻头,穿上衣服下了炕。
随着村里鸡娃娃们此起彼伏的报晓声,整个冬日的苗庄村开始鲜活起来了,云裳站在房门口,掸了掸衣角,抿一抿头发,只听咯吱一声,大门外进来了一个小人,确是出去拾柴火的少卿回来了。
少卿瘦小单薄的身子,背着身上一大捆明显比他的身子还要大的柴火,一不小心踩上了一个小石子儿,他就走得一摇一晃的,为了维持平衡,他几乎全身都在使劲儿,小小的花瓣儿一样的小嘴紧紧地抿着,腮边的肌肉微微鼓起,黑亮的眼里隐现出一丝坚忍,走几步就停下来歇息一下,喘口气。
云裳看他小小的身子背着柴火全身发抖,心里好大不落忍,忙上前去准备接下柴火:“怎么起的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这柴火这么重,家里半大小子这么多,哪里轮到你个小娃娃来背?”
少卿侧过身子避过云裳的帮扶,紧赶几步把柴火卸在一边的柴火垛上,说:“云裳姐姐不要碰这柴火,上面有刺,扎到手了做新娘子不好看。”
云裳听了心里有酸有甜,抹了抹他光光的脑门,说:“你小孩子家家,有哪里懂得什么好看不好看?以后千万别做这活儿,太累了,不是你小孩子该做的。”
察觉到手上有湿湿的感觉,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卿,问:“怎么不穿你敏姐姐给你的棉衣,还穿着这破衣服作甚?瞧你这衣服,肩上、腿上、下摆破着洞呢,不冷吗?”
少卿展开笑颜,说:“敏姐姐给的新衣服好是好,可是太新了,我干活时不方便,还不如我的旧衣服,随便扑腾,怎么都不怕弄脏!”
“你这傻孩子!真是……哎,要是你爹还活着,哪里轮到你穿这样的破衣服呢,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小小的,被舅母裹在绸缎做的襁褓里,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当时就想着你生来就该是文曲星转世,活该当小少爷享福的,谁能想到舅舅去世这么早呢?”
云裳叹口气,看少卿低着头,沉默地踢拉着地上的土坷垃,可怜少卿家道中落,没了父母,又想到自家现在这个样子,只觉得人活一辈子,真是痛苦居多,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苦难等着自个儿呢,就看有没有那个命闯过去了。
云裳心思百转,感叹了一会儿,便拉了少卿回房换衣服,云鹏云鹤还倒在床上睡得昏迷不醒,她恨恨的看了两个死猪,骂到:“太阳晒屁股了,还不醒,该干的活一样不干,就知道睡觉,还不如少卿个小孩子!”
云裳虽然是大姐,但是性子绵软,两个弟弟并不怕她,话音落地,两人跟没听见一样,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云裳气得抽起旁边的板凳就要打这两个死猪,少卿连忙拦着,说:“姐姐别生气,哥哥们天天出去卖水,每天要走一百多里路呢,累得狠了,应该多睡会儿。”
云裳并不是个会拿主意的性子,少卿这一劝便觉得有些道理,又有些心疼两个弟弟,带着少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两人开始打扫院子,这回云裳死活不让少卿碰扫帚,只让他拿着簸箕等着盛土,两人合作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邱娘还没有从正房出来。
云裳正在纳罕,不知道素来早起的爹娘今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邱娘包着头巾,眼神青乌的从正房出来了。
“娘,怎么了?可是爹出了什么事儿?”云裳急问。昨日爹是被怀勇叔的马车给送回来的,下车的时候有宗才在一边扶着,靳大柱还是走得歪七扭八的,云裳进去问了,靳大柱只摆摆手说是喝醉了,让云裳回屋去睡。
当时云裳就觉得不对,靳大柱喝酒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打从记事儿起,云裳就没看见靳大柱喝醉过,何以今日就喝醉了?云裳按照娘的吩咐烧了热水递给靳大柱喝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又问了一旁的宗才。
宗才眼圈红红,张嘴方想说什么,就被靳大柱打断了,催他赶紧回去,爹娘面前,云裳也不好多和宗才说话,但是两相核对,靳大柱可不是就出事了!
“哎,你爹从昨日回来就全身高热,硬撑着不让叫郎中,现在已经烧糊涂了,云裳你去给你爹熬碗姜汤来,我去找王郎中来看看。”邱娘来不及和云裳多说,快速的出门去了,转眼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爹可从来没生过病!云裳心事重重地和少卿合伙拉着风箱,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她掀起锅盖,蒸腾的白色雾气铺了她满头满脸,她用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味道酸甜合宜,便用大碗盛了一碗,见锅内还有剩余,她把另外半碗推给少卿,说:
“少卿也喝点姜汤,可怜你小孩子大清早的就起床干活,穿得又那么薄,别也冻病了。”
少卿用小手端着大大的青瓷碗,感觉到姜汤滚烫的气息从手指传到心窝,传到身体的每一处,整个身体都觉得暖暖的,他贪恋地用手指摩挲了下有些滚烫的青瓷碗,本能的想推拒,云裳已经端了另外一碗从灶房里出去了。
云裳端了姜汤到正房,看到靳大柱歪斜着倚在床头,整个人显得枯黄憔悴,仿佛一夜间老了好几岁一样,她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样,痛的刻骨,爹爹之所以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全是为了她呀!
靳大柱看到女儿进来,虚弱的笑了笑,抬起手想接过姜汤,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手来,他又憨憨的笑了笑,说:“云裳都是大闺女了,要出门子了,可不行掉金豆豆,爹没事,就是昨天风雪里走了一圈,着了寒,喝点姜汤立马就生龙活虎起来,来吧,喂爹几口热汤喝,权当是出门前的孝敬了。”
云裳喂靳大柱喝汤,豆粒大的金豆豆不断地砸在汤碗里,靳大柱知道自己嘴笨,不会安慰人,便只当看不见,闭着眼睛虚弱的喝汤。
顾敏醒来时不出意外的,天空早已大亮,连公鸡都不再报晓了,她心虚的从床上坐起,看了看空落落的房间,连云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顾敏不由脸红,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调整好自己的生物钟。
一如昨日,云鹏云鹤起了大早出去卖水,顾敏在院子里不见人,看厨房里还冒着袅袅青烟,她低头钻进了厨房。
灶台旁边,两个小小的人儿正挤在一张小板凳上,云雀端着小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少卿鼓着腮帮子卖力地拉着风箱。
见到顾敏进来,云雀雀跃地从凳子上跳起来,热情得扑倒顾敏怀里,对顾敏说:“敏姐姐,我们吃饭吧。”
顾敏醒来时看了时间,今天比昨天还晚起了半个小时,她还以为靳家人已经吃过饭了呢,便疑惑的问:“云雀儿还没吃饭吗?”
云雀张口正要回答,被刚走进来的云裳“哼”一声打断,她乌黑的眼珠子在眼圈里咕噜噜转了一圈,转口便甜甜地说:“嗯,吃了,吃过了,就是肚子又饿了,还想和敏姐姐一起吃点。”云雀拍着小肚子卖萌。
云裳背着顾敏拿眼神儿使劲儿瞪她,云雀只当没有看见,云裳见顾敏转过身来,故作平静地说:“我们都吃过了,给敏娘你剩了一些在锅里,你拿出来趁热吃吧。”
实则除了昨日敏娘刚来,为了招待客人,靳家用敏娘带来的材料做了一桌吃食外,邱娘觉得终日吃敏娘的不妥,已经下令除了晚上以外,靳家人都不再吃饭,只把敏娘蒙在鼓里。
顾敏不疑有他,掀起灶上的锅盖,见厚厚的瓷盆儿下面扣了两个青瓷大碗,一打开,里面刚好是一荤一素,还有两个白面馒头,“这么许多,我也吃不了,云雀少卿一道吃点吧。”顾敏说。
实则,她在现代时作为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晚睡晚起睡过早饭已经成了习惯,猛的早起一回还真的提不起食欲。
“好咧!”云雀早就等着这一茬,高兴地跳起来够了一个白面馒头,眼巴巴地等着顾敏开饭。
云裳轻声骂了句:“这死丫头!”还是不忍心让云雀饿肚子,便转身去了正房,少卿咽了口吐沫,也跟着出去了。
顾敏明显觉得气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看云雀趴在饭碗上吃得香,很快就消灭了半碗菜,哪里像已经吃过饭的样子,顾敏叹口气,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出门就去寻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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