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安好奇地用手一捻:“我的个天,是假的,用纱做的,做的真好看。”如此逼真、颜色又鲜亮的假花,汪安还是第一次见到。
阿欢得意地接过话,“这是我家小姐做的,瞧过的人都说做得很像真花。李记绣坊的山杏姑娘想学,可做出来的就是没我们家做的好看。”在她心里自家小姐就是天下最厉害的。
温如山淡淡地望了一眼,“假花京城也有的卖,不过没这好看。”京城有天下最好的东西,从摆件的瓷瓶到胭脂水粉,这也是但凡或富或贵之人都爱住京城的原因。
年节前,京城百货行就有这种假花上市,销量还不错,温如山知道是因为他看二\奶奶买过几把,往母亲屋里也送了一束,母亲分成了两瓶插在桂苑花厅里摆着。
阿欢道:“这些花,是我们小姐三年前做的,库房里还有些,舅太太、河大奶奶可喜欢这些花了,年节前还特意讨了拿回去插瓶里呢。我们小姐还会做头上戴的花儿呢。李记绣坊听说后,特意想与小姐学这手艺,小姐收了他们几百两银子。李少东家二话不说,立马就掏几百两银票。”
阿欢听说温如山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是他拿的银子让河家过上了好日子,其实以江若宁的本事,以她与李观之间的交情,根本不可能过苦日子。江若宁是个会赚钱的女子,总有那么多奇特的想法,怎么可能一直贫困下去。
温如山知晓江若宁与李观之间的交情匪浅,江若宁也说了,如果不是那一纸《婚书》的存在,江若宁早在三年前就嫁予李观为妻。
对江若宁,他是有愧意的。
但他,更想自私一回,不仅是为温家的平安,更是为了阿宝。
江若宁必须是他的女人,也不能嫁给李观。
就让那所谓的良知全都见鬼去。
他给了她爱情,就算她不愿意,她也必须与他做夫妻。
这一夜,江若宁失眠了、温如山失眠了,就连二妞与阿欢都在辗转难眠,二妞还在琢磨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次晨,江若宁早早就遣了阿欢去寻河十七,请他帮忙在县衙里请假。
待用晨食时,院门处传来两声狗吠,接着就是支伯的声音:“大黄,闭嘴,这是山杏姑娘。”
山杏盈盈一笑,“支伯,你家小姐在吗?”
“在!在,这会子正在屋里呢。”
江若宁听到声儿,立马道:“温大哥、汪安快回西屋里躲着,这是河塘村河氏族里的族表姐,要是被她发现你们,怕是我姥姥知道了……”
平日唤他“瘟神”,这会子就唤“温大哥”了?
这变脸未免太快了些。
温如山一副大山崩于前,我就是不动的模样。
汪安有些过意不去。
江若宁是真心对阿宝好,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能任由阿宝唤“娘亲”,光是这一点,名节上就是莫大的牺牲。
温如山道:“江若宁,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回避。”
“温大哥,我求你了,你和汪安快躲起来。”
“这还差不多。”他懒懒地站起身,领着汪安退回到西屋。
二妞一个机警,起身迎至门口处,“山杏姑娘,来了?”
山杏点了一下头,前年冬天,山杏订亲了,许的是她姑母家表哥,但山杏的爹娘不舍得山杏嫁人,说今年是‘寡\妇年’,硬要再留山杏一年,明年怕是不能再拦了,朝廷有明文规定:女儿家十七岁未嫁,便要向朝廷交纳罚金。
山杏比江若宁还大一岁,今年便十九了,去年就交了五百文罚金,即便是这样,他爹娘还舍不得嫁。山杏对于他家里人来说,就是一棵摇钱树,每个月二两银子送回家,而今山杏在李记绣坊干得有些名气,成了老师傅,一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钱。
她母亲原瞧不起姑母家的儿子,硬是狮子大开口,与方家讨了五十两银子的彩礼钱,否则就不嫁女儿,庄户人家,别说五十两,就是十两银子都是天价。山杏也不开口,河塘村因有江若宁这个“能干闺女”的模范人物,山杏也想为家里作些贡献。
山杏因经常熬夜,又为了赚银子更是拼命,人更显消瘦,眼睛也没以前明亮,虽说才十九岁,看上去竟如二十五六岁。
小梅见有客人来,蹦蹦跳跳来凑趣。
江若宁一向待二妞、小梅甚好,抓了一把糖果给小梅。
小梅接了糖果回她爷爷那儿玩儿。
山杏垂着头,眼睛微红,“宁妹妹,你说我这都是什么命,以前弟弟妹妹还小倒不觉得,而今我娘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去年冬天,姑母就去我家商量婚期,可我娘非得要五十两银子的彩礼。
表哥家的日子原不如我们家,这亲事原是我祖母在世时给订的。
昨天,我表哥来了。
姑母正逼着表哥要与我退亲,我都十九了,明年就二十,要是真退了亲,可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山杏说着,眼泪儿就滑落了下来,叭嗒叭嗒地掉。
“我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如今,动不动就与七伯家比,又与二猪家比,说七伯家因为你,过上了好日子,就连水柱也娶了会识字的秀才女儿做娘子,如今接连给水柱生了两个儿子。又说,二猪家因为翡翠做了李老爷的五姨娘,李老爷出手阔绰,一下子给二猪置了二十亩中田,而今家里也吃饱穿暖……这些年,我给家里赚的钱还少么,她却非得逼着姑母家给五十两银子不可。”
江若宁轻叹了一声。
大翠进入李家做丫头后,在一年多前成功爬上了李老爷的床,被开脸抬为五姨娘。去年冬天生了个女儿,更是坐实了侍妾姨娘的名分,穿金戴银,又哄得李老爷给她娘家置了二十亩中田。中田置在仁和镇附近,由大翠的弟弟二猪打理,二猪因家里有自己的田地,也在去年秋天成亲,娶的也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水灵巧手姑娘。
山杏家原是他们几家里日子过得最好的,可因着河德平家出了个江若宁,而河德顺家出了个大翠,这两家的日子都过好了,一下子压过了山杏家。山杏的娘原就是个要强性子,自打嫁到河塘村开始就一心想把家里的日子过好,处处都爱抢占风头,更是一心想成为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足人家。
“虽是太平盛世,卖儿女的少了,可乡下少的五十斤米面就能娶房媳妇,要得多些的,也才八两银子,可我娘非逼着姑母拿五十两彩礼不可,她这是想把我当摇钱树留在钱里啊。
宁妹妹,以前你们都羡慕我,可曾晓得我现在有多羡慕你。虽然你爹重男轻女,可好歹也没薄待你,这二进宅子是你爹给你置办的嫁妆,便是因这宅子,他日你出阁,也定能许好人家。
再则宁妹妹又是个饱读诗书的,脑子灵活,主意又多,一双巧手会做绢花,听说你把绢花卖给李少东家得了三百两银子……”
山杏羡慕啊!可她羡慕不来。
别人能想出这样的好点子,可她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山杏想着若自己也能如江若宁那般心思活乏,不仅能赚钱养家,还可以得李少东家高看几眼,江若宁不就是这样得了机会,一步步接近李观的么。
江若宁低着头。
西屋里,温如山与汪安静默地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山杏传出嘤嘤的哭泣声,哭得好不让人揪心。
江若宁问:“山杏姐是不是要借银子?我这就给你取五十两来。”山杏莫名前来,这里一句,那里说几句的,在江若宁看来,她就是想找个人诉诉苦。
而今她们都大了,大翠有了自己的选择,山杏还未出阁,而她做了女捕快,小时候玩得最好的几个都各有各的人生。
“宁妹妹!”红杏一伸手立马抓住了江若宁,缓缓摇头,“我……不是来借银子的,我知宁妹妹心思活乏,到底是读过书的。你就当可怜我,与我出一个出意,也让我想出些好东西来。”
江若宁用右手轻捏着左手指节,将她知晓的现代东西都细细地想了一个遍,“衣服、头花、帽子、鞋子……”
江若宁沉吟了良久,“凉鞋,你可以做凉鞋,只是男子穿许能成,女子却不成了,女子不能露脚趾露脚背什么的。”
“凉鞋?这是什么?”
“就是夏天穿的鞋,穿上很凉快的那种。”
江若宁又道:“要不做凉衫,就是夏天穿的衣衫,这样也一样啊,男子穿能成,女子怕是不成。”
山杏眸里光茫四射,“宁妹妹能绘出图纸么?”
“这样吧,我取了笔墨,简单地绘给你看,你虽不识字,因自小学习女红,常描花样子的,一瞧就会。”
江若宁起身进了闺房,山杏的眼里掠过几分算计,更有几分得逞的喜悦。
西屋里,温如山主仆将山杏的神态瞧得一清二楚。
汪安道:“公子,这女子在利用夫人。”
早前不知山杏要做什么,可这会子,她那模样儿分明就是算计他人。
温如山道:“她都不在乎,我们计较有何用。”更多的,是他想知道江若宁会画出什么样子的凉衫、凉鞋来。
汪安凝住:你们不是夫妻吗?
温如山说不在乎,为甚在有了离京的念想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青溪县。
江若宁取了素笔,拿了几张纸,用手简要的描绘了凉衫的式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