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还奇怪,难道童家、那县令都是为了借着自己攀高枝,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他们自己犯了多少的罪孽,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分明就抱着一试的态度。
小马听江若宁打听河山杏的事,当即就让小邓去打听。
不到半个时辰,小马就笑着蓄水回禀:“回公主,奴婢着小邓打听,河山杏的丈夫犯有贪墨罪,与商贾勾结使县里物价涨了三倍。他丈夫所辖县的三个商贾与县丞与他一家全都关押在奉天府大牢,河山杏母子关进女牢。”
江若宁默想良久,就算她不记得了,听尚欢说,自己以前与河山杏还算是朋友,就算帮不了旁的,总得指点一条活路给人,也算是对得住过往交好一场。“小马,你亲自走一趟大牢,见着河山杏,就告诉她,想要保她母子不受牵连,唯一的法子就是与他丈夫和离。你见了河嘉仪,也如此说罢。再告诉她们,昔日她们丈夫娶她们,不是为了给她们荣华富贵,而是想借她们保一脉香火承袭,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是必死大罪……小马,去办吧。”
童彪给嫡幼子挑河嘉仪,原就有保童三爷一命的意思。
童三爷与河嘉仪逃过一劫,就该远走高飞,朝廷抓不到人,自然就算了,可他们竟傻到找江若宁求情。许是狗急跳墙,往常这急切者做的不是恶事、毒辣事,便都会干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傻事。童三爷夫妇就算是后者,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被迫之举,又不想弃了家人于不顾。
小马去牢里寻了河山杏、河嘉仪,将江若宁的意思说了。
河山杏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儿子,惊问道:“公公是说……说凤歌公主也救不了我夫君?”
小马轻叹一声,“此次的案子太大,你家储县令犯的罪太大,贪巨墨、逼死无辜百姓,前者照着朝廷律例贪墨二千两就是罪,何况他贪的不止这么多。再有后者,可是背负了人命官司,这件案子就没这么容易了结,必须得三司会审。”
要不是公主仁义,小马再懒得解释这么多。
河山杏呢喃道“和离”,就是与丈夫了断夫妻情分,从此后,与他再无相干。
小马道:“河山杏,你就不觉得奇怪么?为甚几年前,储县令走了门道却要求娶你为妻?”
“他是知晓我与凤歌公主交好,想升官发财。”
小马勾唇苦笑,“你错了,能升官发财,人家为何找个官宦小姐成亲,那岳家的帮衬不比凤歌公主小吧。他是想给自己保一脉香火,是想给自己留一步后路。你且想想,这官宦世家的人,当是那么好胡弄的,他去求娶官家小姐,一旦出事,人家就会权衡轻重,必要时,不落井下石就他的造化,想让人家帮他脱罪,替他保留一脉香火,他做梦去吧!”
河山杏听到这等直白的话语,心里顿如淋了一桶冰水。
从一开始储县令娶她,就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保一脉香火,原来她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既是如此,凤歌更不能置我不管?”
小马讥笑道:“公主欠你了吗?”
是啊,江若宁又不欠她,凭什么要帮她。
曾经她们算是朋友,可后来也没多少来往。
因为她应聘绣娘,瞒了她会的针法,江若宁和河大翠都气恼她,如果真拿人家当朋友,为什么不教给人家?
小马冷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异,你自己不会想么?你的年纪比我家公主还长吧?你昔日还不是想求荣华富贵,你住了两年多风光体面的官太太,就算今日承受屈辱与痛苦,那也是你应当!我家公主念旧,不忍看你被夫家连累受苦,指了一条明路给你,如何做?那便你的事。”
河山杏愣愣地坐在草堆上:她无法接受,储县令娶她,是为了利用她,更是想用她来留一条后路。此刻听小马点破,只觉天崩地裂,只觉所有的一切都如一场梦。
事出反常必有异,江若宁能瞧明白的,为什么昔日的她就没看透。
她如何,河嘉仪也是如此吧?
小马又将类似的话与河嘉仪说了,没再多作停留便离去。
河嘉仪看着旁边牢房里的童三爷兄弟,抓住牢栏,大叫着:“三爷,你说啊,这公公说的是不是真的?一开始你父母让你娶我,就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来替童家保一脉香火。童三爷,你告诉我实话?”
童二爷厉声道:“无知妇人,要不是如此,以你家的身世,配嫁给我三弟为正妻,哼——”
河嘉仪道:“早在三年前,你们童家就知有今日劫难,你们毁了我!五爷是不是被老爷送走了?童七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给广平王作妾,她是用保七爷要胁的吧?”
以前想不明白的地方,今日在听小马说过后,河嘉仪全都想明白了。童六小姐早前多骄傲的性子,因模样生得好,奉天府多少高门大户想求娶为正妻,童彪和童六都没应。童六小姐虽是庶女却养在嫡母膝下,而嫡母虽有三个儿子却无女儿,是拿她当亲女一般娇养。
童七是童六小姐的同母弟弟,也是童六小姐最看重的亲人,她的亲娘早在数年就没了。那等性子高傲的童六竟会答应给广平王,早前还以为童六是为了攀高枝,现在细细一想,发现太多不妥之处。
童三爷道:“河嘉仪,你疯了?”
“我被你们逼疯的!你们把我当棋子,当日你家富贵时,我求你给我二哥许个功名,你都不应,完全没拿我当回事,而今童家出事,却要我高中的大哥保你,我真傻,居然为了你去求父兄帮忙。童三,我要和离,我要和离!”
到了今日,她为什么还要与童家纠缠。
童家保不了,但她大哥顺利入仕,只要她依仗大哥,他日照样可以嫁入好人家,她只与童三爷生了个女儿,幸好不是儿子,如果是儿子反倒麻烦了。
是女儿,再寻个小吏嫁了,带过去便是,如果是儿子,哪有人愿意与人养儿子的?女儿大了寻个婆家嫁了便是。
当日夜里,童三爷与河嘉仪写了《和离书》。
童三爷道:“嘉仪,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我被抓,也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说能求公主搭救我童家,我怎么会?”
“三爷,你家我一生,到了现下还说这些有意思吗?”
她原可以嫁给青溪县唐家大公子,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能一生平安,此次唐家大公子得中同进士,那也是出仕。
“嘉仪,可不可以……把长平带回你娘家。”
河嘉仪笑了,笑得讥讽,“童三爷,长平是你与大姨娘生的孽种,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带上他?你当我大度到给别人养儿子。”
这长平,是河嘉仪嫁入童家前,童三爷与青梅竹马的通房丫头所出,她一过门,就抬了那通房做大姨娘。
“长平也唤了你了三年母亲。”
“对不住,我以后是要再嫁的,带着个儿子,我还要不要嫁?我很庆幸,我所生长宁是丫头。”
河嘉仪拿着《和离书》大声叫嚷,“来人啊!我与童三爷和离了,我不算是童家妇,来人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连声高叫。
童家几兄弟看到这样的河嘉仪不由连连摇头。
童二爷、童四爷见河嘉仪得了凤歌公主指点便和离,以为这法子可行,也纷纷寻了笔墨写《和离书》想与妻子和离。
童二爷道:“怕是朝廷不会放过童家男丁,但女儿总是可以离开的。”
童四爷道:“就试试吧,出去一个算一个。”
童二奶奶与童二爷算是青梅竹马,此刻自不乐意,哭着不肯,央求着不要和离。
童四奶奶想着保全三个儿女倒是应了。
然,待狱头再来时,听罢了几人的话,冷笑道:“你们没在做白日梦,照着这规矩,和离可以,年轻妇人带着姑娘可离开,至于这男儿,就连肚子里的都得算童家人。可离开大牢,等三司会审后再说!”
童家行刺钦差,罪同谋逆,这等大罪,没听说哪家的男丁可以逃脱的。
河嘉仪笑道:“童三爷,你听见了,不是我不救长平,着实是朝廷有规矩。夫妻情断,再不相见,告辞!”她果决转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随着狱卒离开牢房。
童三爷恼道:“二哥,你们看看……这就是父亲母亲让我娶的女人,无情无义!”
童二爷闭眸不说话。
童四爷原想保住儿子的命,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罔然。
救不了!
狱卒冷笑:“你当朝廷的官员都是傻子,河嘉仪得了《和离书》能离开,那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只要她不带童家男丁离去,就能重得自由。可是你们几房的奶奶……哈哈,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万一他日闹事,岂不又是一桩谋逆案!都老实待着吧,就算有了《和离书》你们几个也要等三司会审后再议!”
想离开——没门。
河嘉仪出了牢房不久,便见河山杏领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出来。
河嘉仪睨了一下:“你和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