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餐馆闹腾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接连的电话让紫英他们在大县一刻也不能再呆了，经营上的事耽误不得，只等把承办酒宴的钱给了姐就告辞的，也不想去计较姐收了多少人情。然而，紫凤比登山爬坡，担土筑堤后还疲惫和困顿，浑身难受的，淤在软绵的沙发里。连紫英好心沏给的茶，她看也不看一眼，吭也不吭一声。想说的话也不好开口，便和宁洪涛对了下眼神，他们是来前说好要连夜赶回省城的。得到他示意后的理解，忙去安顿好紫奶奶。一天的喜庆，紫母也过得很辛劳的。忙完了，她就近坐到姐的旁边，找了话题，有口无心的问，姐夫怎么刚好这时出差呀，当干部的和我们个体户一样，有时也照顾不了家的。紫凤仍不答理，一副懒散的样儿，与在餐馆里精神抖擞，呼风唤雨的劲儿，判若二人。这时，有人喊门送来了饭菜。她仍不起身，只说紫英你让他放到厨房去。此时有人叫口，真是一种至尊的享受，难怪时兴起家庭保姆的。紫凤扭z了身子，嘘了一串畅快的粗气，就想有一天请个保姆来，使唤。紫英看时，是一盘鱼块，一盘青椒肉丝，一盘红烧牛肉，一盘炸脆圆，还有一大碗架子藕汤。真馋人的！心想，姐姐还是姐姐，就象父母关爱小辈，想得真周到，知道我没有吃饱，还是下午偷着到街边小摊上吃了碗炒面。多么慈爱可敬的姐姐啊！她回到客厅，见姐这样，又心疼了。这个家就你操劳辛苦。今天紫奶奶能有如此荣耀，多亏姐的周全操持。说不定姐夫早花心在外了，不然，天大的事，今天他应该在家的。和那些捧场的人也有个照应。
一会，门铃音乐响起，打住了紫英要说的话。紫凤半开着眼说，洪涛，开门去，县长的家就是这样络绎不绝的，还有人送情来，管他呢，迟到的爱，更是爱。宁洪涛去打开门，这次竟惊喜的是辛超宇回来了，提着真皮公文包。忙高兴的说，姐夫回来了！紫英也上前这么招呼。辛超宇器宇轩昂地说，大老板来了，嗯！他又躬到正看着电视的紫母的身边，温存道歉说，紫奶奶，为您祝寿我应该是到场的。没办法，身不由已呵。紫母慈祥地说，我知道，伢。你是国家的人，为难啊。我怎么怪你呀，今天这么多人，这么热闹喜气，还不都是看你的面子。
不知什么时候，紫凤已经不在沙发里了，在厨房忙着，还传出锅勺的声响。紫英赶忙进去，显着惊诧的目光，这一切还要问吗，幸好没有说出刚才的话。便关切说，姐，你累了，歇着去。我来弄，是姐夫还没吃哟。我也没吃饱，正好和姐夫还吃点。紫凤也精神的说，让洪涛陪你姐夫还喝几杯。紫英高兴地说，好！噢，他们兄弟也有好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他俩早在电视前亲热的聊侃上了。一个干部口气说，还是你和紫英有远见，自己当老板，多价值嘛。一个谦和着，说还是你这个父母官真荣耀，多受人尊敬。办企业太风险，心里整天吊着似的。不过外边的环境比大县要宽松多了。他又问，现在县里的环境好些了吧。辛超宇望着电视，手持摇控，边调台边说，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然你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还是逼出去的好啊。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嘛！他说着开怀的向他笑了。他也跟上一个淡笑。淡笑个中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铭刻在心。
开《紫英时装店》那阵子，半夜搭车去省城进货，一天回转，挨饿受冻；夹着脚泡，穿汉正街，觅对路适销货；背货抢车，还提心吊胆，当心打劫。有一次，还真有大县的客车被歹徒持刀逼进黢黑的乡野岔道，整车乘客从前至后一个不漏的痛遭洗劫。在这危急关头逼到屈从舍财留命，好汉不吃眼前亏。幸好他们有预见，将整钱藏在卫生巾内。还有做套勒财的等等咄咄怪事无其不有，他们也险些上当陷入。生意刚有点门径，如苍蝇还厌恶人的10多个部门的那么些管理人员，天天上门逼这费要那款的，要顺了他们，这店子就白劳顿了，还要瞎子抠了眼睛亏（埯的意思）进去。不顺吧，动辄要封门带人。他们都有法律，有红头文件，一句话就是有狠。俗话说胳膊哪能拧过大腿呀。他们只得曲线救国，厚着脸上姐的门，求情出面做做工作。本来恼火她不顺从调个好单位的紫凤，却一脑子的怒气又迸发出来。恨地说，听了你们家的事就让我烦心！当初我就告戒过你们，不听我的，你还要吃亏上当的。会劳累奔波，还会赔本逃不脱人。果然灵验了吧。现在出了事，叫我有什么办法。那些人又不是我的三朋四友。她说的也是真话，辛超宇不过一个乡镇领导，和那些管理部门交往不深，再他们还想前途无量的，不愿再管他们家吃亏不领情的烦心事。在姐家碰了壁并不甘心，就寻上门去，和那些人说好话，想用好话感动那些门神，用生意人的苦楚博得上神的怜悯和同情，来格外开恩。市场经济下好话能值几个钱，屁用也不顶。宁洪涛要学着别人送礼，紫英犟着，坚决不肯。他偷的做了，并不凑效。鸡没抓到反蚀把米。也许是法码不够份量压不起秤杆，难以平衡。他可是连二角一分钱一包的烟都戒了，掏光了兜里的几个私房钱去行贿的。还是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只好贴出门面转让，谋生他乡。也免得有人总爱开她和姐夫的玩笑。还有一事刻骨铭心的，是找紫凤借钱要进一批冬装，利润可达四成。紫凤没加思索的一口回绝，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也许是她不赞成的事，也坚决不支持。姐妹俩都一个妈生的犟脾气。
话聊到这层，不能再深入了。再深入就会引出矛盾的话题，积怨的话题。这是聪明人的理智之举。辛超宇说，我能到县长助理的份上，也是心满意足了。你姐已经内养了，我也只有两年光景了。倒是你们可以甩开膀子干，让积累的资本发挥出更大的潜能。到时候缺人手，我可以给你们去看个门什么的，呵。宁洪涛一个讪笑，说姐夫笑话了。象你这年龄又有工作经验，又有根基，书记县长的还可以上一坎。那时再进市进省也不是难事的。他说着一睐眼，见他淹没了笑意，茫然着。那政界的酸甜苦辣他生意人能懂个什么，莫非只知其表的荣耀光环罢了。便沉缓地说，你要真退了，可以当更大的老板，起点比我们高，思路比我们宽。他没有用高屋建瓴来称道。旨在表达那个实在的意思。又接着话儿一转，十分恳诚的样儿，说我们是在作这种打算。就把筹办万平米新超市的宏愿说了。又有了业绩，似乎有了侃谈的主动。他的诚挚掏心窝的话也调不起辛超宇的同感。他似乎并不感兴趣，藐视一切的。便问女儿辛欣么样，去找过他们没有，还感谢他们在省城对辛欣的关照。宁洪涛如实说，好象电话找过她的小姨。她们说了什么，我也没有细问。马上五一了，你和姐去看看她。正好接你们到我们那儿玩几天。我们想新超市五一开张，你也给我们指导指导。说到超市上辛超宇又不在意了，随手拿着摇控器调台，随后又递烟。宁洪涛接着点燃，没有放到嘴上抽。紫英端菜到餐厅时瞧见了，狠狠的说，洪涛，怎么又抽上烟了。他一个抿笑，将烟掐灭了。辛超宇笑说，嗯，董事长绝对权威啊，连个人生活都管。紫英笑说，那是他自订的禁令，让我监督执行。
长方的餐桌上只有三人吃喝，和谐聊着。紫母有些嘴馋，被紫英制止了。紫凤在一旁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谈得津津乐道。紫英望了她，说姐也来一个，重在参与。紫凤疲倦说，我只想早点休息，年纪大了，不行了。是时候了，紫英终于开口说，快吃，我们还连夜赶回去的。这话是对宁洪涛说的，又象是说给他们听的。继而对他们说，紫奶奶就把你们吃亏了。白天要发火不过的，听紫英要连夜走，就象干柴遇上烈火，喷喷地说，紫奶奶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当大老板了，腰杆硬了，荷包鼓了，说话的口气骄了，连亲情良知都不要了。要走把紫奶奶带走。因为紫父过逝早，自从他们婚嫁后，紫母就一直跟紫凤住着，吃喝拉撒不说，老人能治理，经济也富足。但时刻要关注老人的身体，时儿有个感冒发烧的，还得守床服侍。紫英听了，不以为然的，说我们不靠自己闯荡，不背井离乡，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养活我们！前头的话还让人辛酸，后一句让紫凤更怒了，站起身来大声说，你当初不听我的啦，我和你哥是想替你找个牢靠单位。还不象我这样，不愁不急，每月一千多块，是吃得完还是喝得完。我还可经常打几个风。听这话就反胃，紫英不示弱，说我没有你的福气好，你是官太太。情绪激愤了，就想把话当利剑，狠狠的刺痛对方，想说你为什么不睁大眼睛找个官男人，再说辛超宇的仕途亨通也有她的努力。她这样想，并没有这样说，毕竟是姐姐，能和小妹一般见识。只好说，谁知你们想一走了之，把紫奶奶丢下，少了累赘多轻散。姐妹俩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了，还涉猎到他俩。辛超宇边与宁洪涛示意碰杯，边轻淡地说，你们俩姐妹的话说得不太感动我们了吧。不愧当领导干部的，批评人的话都说得很巧妙，让人听着舒服，逗趣，起到恰到好处的效果。
一场倚轻倚重的斗嘴，也让饭局草率了结。紫英再不好提回去的事，让姐去歇着，自己去收洗碗筷。随之是风雨过后的平静，平静得尽乎尴尬。大家都坐在客厅，在望着电视。望着望着，紫凤的眼睑打架了，乏困了。紫英去紫母的房里提出坤包，拿出一扎票子。说姐夫，姐，紫奶奶生日你们操心了，又热闹又欢喜，不能你们两头吃亏，出力又出钱。这是我和洪涛的一点心意。辛超宇立刻沉下脸说，紫英，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两家还分什么力呵钱呵的。紫凤也瞪大眼睛立起身子，说钱能卖来今天这些捧场的客人。也是的，没有一个客人是向着他们来的，连宁洪涛也忘记了让宁家亲友来送个人情，凑个热闹。他恍然大悟了，歉疚地说，唉，忘干净了。没有让宁爷爷他们来为紫奶奶祝寿。紫英忙解释说，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场面，还以为就我们几个人。宁洪涛坚毅说，钱应该我们出，没话说的。紫凤的话似乎不在这层，即使他宁家亲友来了，无非是增添几张嘴巴，白吃了不成。她是怪他们把紫奶奶的事不当回事，仿佛是把他们做哥姐的也不当一回事，没有世人百分之十的尊敬他们。辛超宇很坚决的说，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紫英，把钱收回去！紫英把觊觎的目光转向紫母，紫母在闭目养神，懒得理他们间的事，有些话不听比听了好，超脱就是健康长寿。她又走过去推醒紫母，说他们不要，就算您的幺女儿幺女婿孝敬您的，您该不嫌弃吧。紫母是醒非醒的说，好，我收。十万八万，我收着。我要那么多钱有么用，最终还不是你们的。紫凤说，您既然要钱没用呢，还不给得紫英，他们赚几个钱也不容易。辛超宇补充说，你姐应该收了人情了，酒席也用不完。紫英，你给我收回去就作为你姐入股到你公司的。紫英再无话可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