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时间一晃就是九点多了，忙得连早餐都顾不上的紫凤，脑内紧棚的不是饥饿，而是母亲的寿宴。按说跑前跑后帮忙的人也不少，有人想寻这个机会，还巴交不上呢，还是在餐馆里，省了厨房的一摊子事，应该没有什么让她忙勿的，可她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她看了手机时间，不住地在心里嘀咕，这个死丫头，连电话也懒接，人也还不到。省城到大县虽然有几百里路远，自从元旦通了高速公路后，仿佛和省城连成一体，最多不会超过两小时，时间和空间把世界都变窄了。其实不需她亲临的，只坐着听汇报说行。可她又是要检查宴席场面布置，又要迎客，还要准备礼品什么的。那些光临的客人也是的，还非得和她亲自拉上几句，真让她顾不过来，对仿佛不熟知的客人也要敷衍过去。马上就要去接来紫母，这边谁照看。这个死丫头！在她的心目中紫英仍然是个顽皮不听话的小妹。
寿宴安排在城东的的芙蓉酒楼，是过去县饮服公司创立的，在县城一流；场面又大，能摆下四五十桌。如今安排置职工卖给浙江来的个体老板，又增加了10多个包房，装璜时髦，更阔气了，简直可与国家的宴会厅媲美。那些新崛起的香格里拉、飘逸仙、平原醉等酒店，仍比不过她。她象陈年老酒，享誉传世；更似武林高手，或老当益壮，或青春永驻。十时许，客人来得上猛，象潮水涌进。不是涌进的水，是涌进的人民币。有人硬往她塞人情，欢欢笑的说，老人好福寿，一点小心意。她笑盈盈的迎接，又引到吧台边，让她安排的一名最亲密的同学帮着收，还有一人在大红的礼簿上专门登记。边放声说，看让您费事了。不给我，事多忘记了。有人故意责怪说，牌子也不竖个，也没有迎客的人，紫凤响亮的笑说，哦，都是我忙忘记了。不过，也不怪我。本来是妹妹她们来主事的，可到这时都没来，真急死我了。你看，超宇在搞这点子事，我们怎么敢大操大办呢。又接着埋怨说，又是他们定的事，他们还不来，我只有撒手不管就好！这招把客人泼得脸上象蚂蚁夹，只好扯着脸强笑的说，不竖牌子好，免得纪委抓把柄。芙蓉酒楼名声大，谁不知道。你放心，不会找错的。当然，酒楼老板另有一番见解，请客是礼尚往来，人情文化。不告不查，查了查无实据，也会不了了之的，放心，紫大姐。如果都硬性查，那馆子还开得成吗？时下的农业大县穷，老百姓穷，似乎干部们也穷。据说有一个乡镇书记向办公室主任说，这几天在家里休息，可以约几个同志去玩玩。主任听得朦胧，想得实在，毫不含糊的通知乡村干部到书记家做客。一阵风的，客人到了，人情送了，酒席吃了。问是什么酒席，谁也说不出名堂。书记反问，谁请你们来吃酒的。故事是够讽刺，也是笑话，也是干部们生财的门路窄了。请一次客，总有些进帐的。
紫凤为老母祝寿是明白告知的，背地里也有人非议。就我们大县人喜欢请客，连丈母娘的寿辰都要请。也有人不赞同，今后一个女儿的多，不要借儿子来请客收人情。非议的人装得恍然了，哦，她只有俩姐妹，没有儿子，该请该请。嘴里该，心里还是不该。看不贯，还随波逐流，否则，象被链条套着似的。为什么一个地方低俗的东西这样难以改变，难怪贫穷亦难改变的。仿佛请客是大县的消费支柱经济。
有客人听到紫凤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会，就提醒她。她拿出手机，边接来，边说。你里面去坐，我实在没时间陪你。电话声被嘈杂淹没了，她到避静一点的地方去接。电话是她丈夫辛超宇打来的，感激说，我不能过去，餐馆的事就把你吃亏了。紫英他们到了嘛？紫凤没好气地说，到个屁，连电话都不接。一面在发脾气和他通话；一面在笑着迎客。他冷静地说，这样，我让小邵开车过来接紫奶奶，要肖巴帮着。小邵是辛超宇的小车司机，肖巴是政府办文卫科的科长。辛超宇是县长助理，按副县长的摆位分管文教卫，也享受同级别的待遇，肖巴是跟随他的秘书。有什么私下的活儿，少不了这两个人贴心帮着兜着的。紫凤很坚定的说，不要肖巴过来，我来找个同学在大门口迎客。尽量注意影响。辛超宇说，不要紧的，让肖巴去帮你，客人他大多熟悉。紫凤说，你烦不烦啦，不要就不要！甩出这句话就关了手机，笑迎客人去了。
不一会，小邵就接来了紫母，百般殷勤照顾下车。当身着红缎唐装的紫母刚从小车搀扶出来，就有人拥上，热情招呼，并致祝贺。恭贺您大寿安康，恭贺您寿辰万福，恭贺您万寿无疆。有人竟情不自禁的说出了文化大革命的口号。老人被恭敬得不亦乐乎。
化过淡妆的紫母一副富态相，目光矍铄，笑微微悠缓应声，在众星捧月似的簇拥下，悠然进入宴席大厅。被执宾者请到前面的中心席就坐，让陡眼一瞟，还以为是慈禧老佛爷再世端坐在此。随后又陆续请来老人陪座。陪座老人有九位，也是事先约定好的。见事已妥，小邵轻声问，紫姨，还有别的事吗？紫凤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小邵淡淡一笑，说没有，今天就这事。还乖巧说，还有么事比紫奶奶祝寿的事伟大。紫凤惬意的笑了，让他到大门口帮着去迎客。小邵连声说好，一溜没了影儿了。
经过一阵掀动激荡之后，一切又秩序起来。开始呈现的有条不紊，渐渐地淡化了紫凤的骄躁。她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了，也不担心紫英他们不来了。万事俱备只等时辰到了开席。万事只要有了开头，就必有结尾的，。结尾理想的也好；事与愿违的也好；走向极端的也好；意外的收获也好，客观事物就是这样发生，发展到结束的。即使不了了之，也叫结束。
宁洪涛按照紫英说的，直接把车开到了县教育局（过去的教委，在农村税改中精简为教育局的）宿舍大院，按约定的先到家接了紫母再去酒店就餐。大院里环境幽静，楼房整洁，树木葱郁，花坛绽放，纷层清香，仿佛这个院落就是文人笔下的美好缩影。如今看重教育，仿佛孩子们的出路只有读书考大学这一条似的。就大县普通家庭的开支而言，首要的是教育支出，再是人情支出，衣食住行就量力而为了。大众把心思和资金都向教育倾注了，不仅仅这个大院是春的缩影，形象的讲，应该是教育的春天。有口号说的，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还说，教育改变命运，教育改变国家。有人唱反腔，说改变国家不准确。
他们停好车，上到近年落成的五号宿舍楼三楼，姐姐紫凤的家门口，拧门铃和叫喊，都无人应答开门。这是一层一户的住房，没有对门人家询问。只好打电话，好一会才打通，只听紫凤愤愤地说，才来，酒席都快请完了。好吧，你们往芙蓉酒楼来就是了。宁洪涛见紫英的脸沉下了，便说，是姐发脾气了吧。挨姐的训早已成习惯，谁叫她是姐的，还处处事事不如姐。她不往心里去，简短地说，走，去芙蓉酒楼。他知道她不情愿，过个生日，还到酒楼去。人生在世每年都有生日，他们就喜欢摆阔。
按照紫英的个性，是不希望图那些面子上光滑的事的。搞经营的人就喜欢精打细算，不图虚荣。本来，为母亲过生日，多出几个钱没有什么，只是他们觉得把时间花在那上面不值得。难道白白浪费时间就算是孝敬了老母！前几天她还在电话时明确跟姐说过，简单点闹，钱我出。只要紫奶奶生日过得实在，过得舒心就行。紫凤淡笑说，当大老板了，母亲都不要了。是要为紫奶奶祝寿，不是平常的生日可以简单。不要那么吝色，我不会铺张的。钱也不要你们出一个子，只要你们早几天回来，多玩玩。做姐的多大度、宽容，话听着让人舒服。紫英的态度端正得更直接好当些，来是一定要来的。你知道吧，我的服装新超市要抢在五一前开张，不到半个月了，你说我哪来时间早几天。紫奶奶不是三月十二么，我和洪涛一早赶来。我们又买了辆帕萨特，自己开车来，不会耽误的。紫凤不仅原谅、理解，还夸张而羡慕的说，祝贺你们呵，又是新超市，又是新小车。你们跑到我们前面一截去了。这样也好，免得我和你姐夫总耽心着你们。不过，你们十二的早晨早点来，用你们的车接紫奶奶到酒楼。高速路通车了，要不了两个小时吧。这次一定要让紫奶奶风光风光，她为我们姐妹俩奔劳一世了。但你们赶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感谢姐的吉言，他们一路平安的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