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回家乡后的一阵欢快悠然的战友间互访,告了一段落。舒振揣好信,慢悠的回到家里,家里一切如故。没有装璜粉饰过的两层楼房,比两年前显得更陈旧,暗淡,神龛上灰尘聚集,气温仿佛一下陡降了十多度。他的心情沉寂起来,浑身觉得寒涔涔的。舒母听到响声,从后屋上前来,见是舒振,便说,战友们走哪。是的,战友们走了,他心里似乎空落落的,便没表情的嗯了下,接着问:爸呢?舒母说在厨屋喝酒呢。舒振和战友们闹着酒,他爸没上桌,等他们走了,才自个来喝酒的。他们向后屋去,舒母见儿子衣上擦了墙上的灰,便轻轻拍了拍,说,哎,房子陈旧了,你回来就好了,你爸盼着你结婚时装修一新的。舒振淡淡一笑的望了下起皱的妈。舒母又欣喜的说,念娅来过,是找你的吧。见舒振不语,又说,你和兰儿现在么样了。舒振突突说,没怎样。这话使舒母梗在心里,要进后屋了,便没有再往下说。
舒父喝得正兴头上,脸面黑红黑红的,见儿子回来了,便兴奋说,舒振,这两年我看你没白搭,身子骨硬朗了。舒振歉疚的说,爸,你才吃,妈,你吃没。舒母说,我正在说。舒振,我看你们只顾热闹,菜也没吃什么。来,你还吃点,天气冷,不比部队里。把这热鸡汤还喝一碗。舒振坐下后,见爸妈的脸上比前两年更多起了皱壑,也许自己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便接着妈的话说,我还饱嗝着,喝不得。等晚上饿了再喝,他转了话题说,妈,那念娅怎么总在家里,毕业了。念母告诉他,她不象她姐发恨,书没读到头就下学了。舒父呷了酒,插话说,那丫头刚才还来找过你,一定是为念兰,你们不是……舒母揽过话说,吃不言睡不语,喝酒了光话的。她是看出儿子不高兴了,不能再说他不高兴的话来,便转了话说。要不,家里也有菜,让舒振去接念叔来吃个晚饭,你哥俩好好喝喝。这时不喝了,舒振不让你爸再喝了。舒振笑的望了下爸,舒父主动放下杯子,激奋的大声说,行啦!舒振却说,还接念叔吃饭?!他的话意是凭什么呢。舒父见儿子犹犹豫豫的,便催促说,去,听你妈的,没错。舒家爸妈是默契的,想的是舒振退伍回家了,不可能再去读书的,接下来就是成家过日子,这个家迟早得儿子来操持的。这是头等大事,等他成了家,愿随大流去打工也可以,在家种田地也要得,能到村里或合作社里做个事也行,出路宽广着,现如今农村的日子不定比城里下岗人的日子寒碜,越过越有些味儿了。等舒振不情愿的去了,舒母神秘的说,如今舒振成人了,说话得讲究点策略,等他去了念家,见了念娅,自然有话说上。念兰和舒振的事自然要接着圆的。舒父疑虑的说,他俩的事,我心里总不踏实,念南是大学生了,舒振呢,能留在部队也许还成,现在回来了,是农村永久牌的。不般配啦。舒母忙制止说,少说不吉的话。念南这丫头老实纯朴,不会有变博的,放心,等着娶大学生儿媳吧。说着,更阳光灿烂起来,舒父叹了声,说但愿如此。
甩下信的念娅,头也不回的直奔家里,躲进自己的秀房,伤心切意的抽泣起来,为念南,为舒振,好象还是为她自己。她也弄不明白,就觉得心里酸酸的,禁不住要哭。挨爸妈训,读书难,被人欺侮,她都能坚强的不哭,此时就要哭,只有哭了,流出伤心的泪,心里才好受些,舒适些。她勿地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还是舒振的,便擦了擦红晶的眼睛,振作起精神,打开电视看来,并故意将音量扩大些。闹哄的声音传到楼下去,不一会就有了敲门声,接着是舒振喊她念娅。敲门声和喊声在哄响的电视声罩里让念娅都听着那么脆响,不象有什么过节的。她去开门,脸上还装不出笑来。舒振见了就敏感到异样,便说,看么电视,把声量打这大,不怕震聋了耳朵。念娅说,你来找我爸妈的,又不是找我。你们说话吵得我听不清电视的。他俩都隔距离站着,站出了呆板。舒振找话说,小妹,怎么不请我坐呢。又看了下开着的房门,轻声说,刚才都怪我,只顾了送战友,话没说象样。念娅和缓说,你还认我是你小妹呀,是送出伤心的泪了吧。把我姐全忘了,姐是真爱你的,你打算去和你的战友过日子吧。说着忍襟不住笑了,她是借用了歌曲名《伤心的泪》。舒振说,你说啥呢,他无意中说上了部队的口气,接着又瞟了下开着的房门,轻声讲了他也是爱着念南的,那表情很是甜蜜。去部队前,只是心里有念南,没有理会那是爱,也没有用爱字来表述,没有珍惜,甚至觉得是好玩。到了部队,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才特别想念南,才知道那是爱。念娅插话说,只惦姐,不惦舒伯父舒伯母,不惦念娅小妹。他接着笑说,都想,连乡亲们都想。他继续叙来,原来自己是爱上了一个纯朴的女孩,就情不自禁的提笔,连夜给念南写了这封情书。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个深爱的女孩倾吐真心。然而,鸿雁传书,杳无音信。他只能在营地每天早晚眺望家乡的方向,思念着亲人们。寂寞中让他甚至感觉自己太冒失了,懊悔至极。想收回那信已根本不可能了。念娅又插话说,你当时没有想到,姐要没收到那信呢。那样想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他说,没那么想,也总算熬过了那段日子。因为念南读大学,和大学的地址都是舒母亲自打听后,从电话里告诉他的。他没怀疑过什么,就怀疑是自己与念南有了层次上的差别,也许那不成文的书信,和她没有共同语言,让她笑话,让她大学的同学笑话,影响了她不能在大学里快乐学习和生活,给她寄去了麻烦。念娅含羞的说,舒振哥,你真傻,真正一个傻当兵的,尽瞎胡乱想的。他又以长哥的口气说,一个人在家寂寞的时候,能不天南海北的驰骋想象么。他俩刚聊得有些融合,楼下的念母在大声的喊舒振了。
是舒母见舒振久去不回,怕他别腔别调的说夹生的话,惹念家父母不高兴,黄了他和念南的事,便来到念家,念娅跟着活蹦乱跳的下楼来,还脆脆地喊了舒伯母。舒母乐哈哈的应着,可心里有些犯嘀,怕舒振和念娅好上,她认准的可是念兰那个儿媳妇。忙说,舒振,你爸让你来接念叔的,你这么久都不回去。又转向念父笑说,他爸就一个心意,趁着舒振回来了高兴,想你哥俩痛快的喝几盅。念父望了下念母,念母爽快的说,既然舒振爸有那个心情,你就领了,去吧。可不能喝厚了,胡言乱语。她的话意含在里面,此前舒振上楼后,念母就提醒过,说舒家为何要请你喝酒,村上那些人,还有村干部他都不请。念父豪气说,不就一餐酒,依你的意思还有什么套z不成,别大惊小怪的。村上好久没人家办红白喜事,他好久没和人对饮了。一人在家喝不上瘾,他嗜望那情形,念母还挑明来说,舒家打咱们的巴交,说不定是想吃天鹅肉呢。我们头脑可得清醒,不能错了念南的大事。念父说,瞎说!念兰是大学生了,他们家想都不该往那上面想,喝了他家一餐,往后我再补两餐。他们家舒振退伍回来了,凑个热闹吧。那不是巴交我们,是我们被人家瞧得起,他俩正猜议商议着,舒母笑盈盈的上门来了,他们忙打住话,笑着相迎。
得到念母的赞许,又有舒母的热忱相请,念父不想错过这个喝酒的好气氛。人说喝酒要氛围,那氛围得靠心情来烘托。当然,酒喝的程度还得靠理智,过量了会丢人现眼不说,尤其是会伤身体的,不能太过尽兴,也不能一醉解千愁!这是念母要时常提醒叮嘱的。叮嘱归叮嘱,他不喝到似醉非醉是不回家的。似乎只要达到这种程度,他才自然的进入超脱的境界,坦然的生活,比洞房花烛还飘逸。出门时,舒母转身告辞,见念娅欲跟着,念母欲相送,便说,您们留步!念父的到来,给冷淡下来的舒家又添了喜气。舒父热情迎接,让舒振沏茶来,舒母已经去后屋端上茶来,念父说,舒振回家了,老哥该乐乐的。舒父递过烟,又吩咐说,他妈,你去看平书记、焱村长在家吧,请他们来陪念叔喝几口。过去他一直称念兄弟的,今天也改口了。念父惭愧说,嗯,别太客气了,是我陪他们。舒母乐可可的说,就是陪您么。舒父调和说,相互陪。心想,不能热情过剩,让人反胃戒备的。舒振说,妈,来。我回来了,还没去向村里报到呢。念父已融入气氛,插话说,对,应该报个到。舒父说,嗨,看我忘干净了,你回来的该你去,再不能什么事让你妈跑的。此前,舒家的爸妈没想到这层,只知道娶了念兰,他们一定远走高飞的。
他去了,这哥俩反没话茬的,气氛正要凝聚着。然而,没有屁时候他就回转了,跟着的人未到声先至的焱村长粗糙着嗓音霸气说,啊,有酒喝也不招呼声!舒父忙递烟陪罪,还逗趣说,谁都可忘了,绝不能忘了村长大人。焱村长摆手气派说,这,舒振早给了。念父陪笑说,给了也接着,还怕多了。焱村长说,是的,多多益善,又望着舒振,瞪大眼睛似笑的说,嗨,小子,回家了也不跟村里吭一声,你在部队入党还是村里给出的证明呢,舒振不说话,就抿笑,念父一旁解释说,这不,我刚找上门来的,凑个热闹酒。焱村长说,你别掺和了,这小子都去过你家几次了,门坎都踩扁了吧。舒母递过茶来,笑说,您们都坐呀,站着干什么。他们先后坐下,焱村长放轻了嗓音说,我都上门了,报到就免了,他又问,舒振伢,回来了有什么打算啦,他并没问组织关系等手续的事,心想如果他有其他门路,不办到念村呢。舒振说,好好种田,首长送别时讲了,回家为家乡作贡献,焱村长夸奖说,两年没白搭,进步了啊。又接着说,如果你没有其他打算,想安心家乡,我和平书记碰了下的。帮合作社做点事,搞农产品销售。主要是要把我们蔬菜、西瓜打出去。舒父不等他把话说完,插话说,他又没有学这门子,哪成呵。舒振欣喜的说,爸,成。我外面还有好多战友,全国各地的,可以通过他们的关系,把我们的农产品推销出去,乡亲们多挣些钱。念父感动的说,舒振在部队长见识了呵,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可跟上电视了。舒父挂下脸,严厉的说,你这伢,你懂个屁。不把乡亲们的辛苦都让你白销了。他们正聊得深入,舒母在喊他们去后屋入坐喝酒了。舒父问,平书记呢,还没来。焱村长说,去镇上开会了。年前要搞村干部的民z选举,舒父起身做着手势请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