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得我没有感觉似的,当我缓过神来只剩我一个人了,阴晦的天色更灰黯了,打开日光灯,关上办公室门,用座机给孔道然打电话。恳切地说,孔局长,您好。最近实在忙不脱身,没有给您汇报。他们那帮人员怎么不问清红皂白,闯到我公司来闹腾。说话中,听到他那边有电动麻将的哗啦声。是他们在丽都酒店的包房里在新近引入的电动麻将上搓瘾。不过,他也还在听我诉说。并拦断我说,马总,你慢点讲,我这里在陪客,有点听不大清楚。是哪帮人,为什么。我闭了下眼冷了下大脑,然后清了嗓子说,孔局长,这听得清楚吧?他说,你说吧。我说,是质监局监察大队的几个青年伢,要封我的车间,你是不是给质监局的局长说说,让他们先撤了,回头要打要罚再坐下来讲。我不能成为任何人宰割的羔羊,你说是吧,孔局长。他在那头嘿嘿的,有人打七条,有人说碰了。他说,慢点,慢点。然后对我说,老马,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这样没头绪的找人家局长也不合适。最近,我们是准备搞一个活动,关于企业外部环境问题,你把情况汇总下,搞个正规的文字材料。我忙说,还不只质监局,有环保局,税务局,两城办等,还有……我想说二憨子他们,又咽了下去。他不情愿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都写到材料里,到时候我们一并着手解决。我还要坚持说,这时能不能让那帮年轻人先撤走,他却挂了机。我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场景,烟雾缭绕,鏖战如火如荼。现如今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悠悠之事,惟牌最大。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然我鼓动职工和他们对峙,他们总不敢打人啵。我们人多气势宏大,气势都要吓倒他们。我赶到三车间,几个人正横蛮推门。车间厚重的大木门,是梭动式的,用了那多年钢槽和小铁轮都不灵动了。有职工看他们拉不到位,还嘲笑说,你们哪有我们工人有力量,不伤了你们气分,我们自己来,巴不得早关了门。老远瞧见,我义愤填膺,大喝:干什么!你们。帮忙的几个职工罢手一旁观阵,把目光聚向质监局的人,见他们木瞪口呆,又返去推开门。近了,他们有人说:我们依法查封。亦有人附和:你们康吉没有许可证手续,是非法生产。我没瞄到许生,便说,你们许队长呢,我刚从他那来的。有人说,我们知道。也许他们有人在质监局看到我的。他们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在执法吗。如果谁干扰执法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我怒目圆睁,说,不要动不动拿法律威骇。我不是骇大的。刚才我和许队长又通了电话的,他让你们先回去。我明天去坐到你们局处理。他们小声合计下,有人说,那你让许队长给我们打电话。我哼了下,说,你们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给他讲不就清楚了。他们推辞:我们不打,你打。不打,我们只能封了。他们又做拉门架势,可惜拉不动。拉不动他们也不放弃,还把希望的目光落到和平他们职工的身上。我激浊扬清地说,你们没脑壳了,他们要停我们的厂,断我们的饭碗,你们怎么无动于衷!有人小声嘀咕:关我们么事。听到这猫声,我肺都有要气炸,白养活这帮畜生的!我只好把目光转向张国庆,张国庆勉为其难说,小兄弟们,今天就适可而止了。我们这些员工不是吃素的,他们见势有利,齐声说,不行!今天坚决封门,这有法律时效的。在这危急关头,罗靖机警地引着二憨的一帮兄弟赶到,手里攥着家伙,气汹汹的。谁敢封!谁敢封!问它答不答应。他们亮着腰部明晃的刀斧,我的心头一紧。张国庆忙说,你们还是听我个劝,先回去。后事好说的。质监的几个年轻人望而生畏,悄然宿回了要拉门的手。
人越聚越多,好几个车间的人正换班都闻讯而来。有人在议论:上次就是那些家伙;马昌俊还有一手黑呵;好汉不吃眼前亏,劝他们撤了;只怕无法无天了,还是红的天下,打110把他们抓去;哎,寅时抓卯时放,有么用,倒霉的还是你。质监问:你们干什么的,阻碍执法是要受法律制裁的。二憨的兄弟们说,先让我们制裁了你们,我们要维护公司的安全生产。他们有人对我发话,说,马总,你的职工你不制止,闹出事来,你要负责任的。我这时头脑也不冷静。大声说,我负责任!我心里就一个目标,维护我的正常生产,我是正义的。人群已在车间大门前聚围起来,质监的人感到大势不妙,忙给许生打电话,告急康吉的事态,职工起哄,干扰封门。是不是请公安部门协助一下。许生埋怨:怎么会是这样,你们一个门都封不下来。平时的狠气呢都哪去了。我忙说,我来给许队长讲。随之夺手机说,许队长,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要闹激化了。你先让他们撤了,回头市政府要有个说法的。许生说,不行,你要清醒点。你们干扰了执法,后果自负。嘈杂声太大,我听得隐约,便连连说,好好好,我跟他们讲。忙挂了机,他们来不急问清原委,我说许队长让你们先回去,明天就把手续补齐。他们垂头丧气的从人群中走出,钻进车去。二憨的兄弟们还在喊:别让他们溜了,掀翻车,看他们敢再捣蛋。我忙向罗靖使眼色,罗靖过去说,谢谢了,二爷子让你们快去。他们一个暗示,一下也蒸发了。剩下的只有员工了,我大声说,还有么事好看,都回车间去。和平凑近讨好说,马总,今天我们人多势众,叫他们屁滚尿流,灰灰溜溜落荒而逃。我没好气:去去去!也有人说,马总,耽误这半天了,不该算我们的吧。我说,公司有规定,按章办事。
人员陆续散去,我也打了场胜仗似的昂首回办公室去。张国庆跟随过来,说,马总,刚才那伙人有职工已经认出来了,不能再让他们冒充康吉的职工。他们也不是吃素的,闹出事来你马总吃不了兜着走的。我瞪了眼,狠的说,你么意思。他们从天降的我能知道?他们说是康吉的员工你堵得他们的嘴住。你要眼睁睁质监封我们的车间才好是吧。也许他听出来了职工改成员工,忙解释:你不躁,我也是好意。我说,质监的那些家伙蛮横不讲理,你怎么制止得住,你怎么管得了生产。他连连说,好,我不说了。我说,国庆,和平他们几个你刚才也看到了。下班的时候你告诉他们,车间要接受质检,叫他们明天不要来上班了。张国庆惊诧说,这……我斩钉截铁说,这什么!不狠点心,康吉还能撑下去。都是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我后话一石二鸟,只差没说还如二憨子他们。哎,靠二憨也是我马昌俊火烧乌龟内里痛呵。我接着说,去车间你要盯紧点,世宇来电话说的,湖南那边的货一定在月底发出,违约了我们好多话都不好说的。我说着说着,没有了他的声息。侧过一瞧,他已经颜面扫地的转向车间去。
碰到人见我一脸灿烂,都不停地向我点头招呼。我嗯地应声,是那种老总的作派。我径直向办公室去,见李明捧着茶杯倚在桌边看报,悠闲无事的。喊:小李,你在办公室。刚才怎么不去三车间。我忘了是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回家,也许他没法成家讨厌家庭观念。李明惊忽的目光说,没有谁叫我去三车间。做么事?我刚才把扩产增电容的申请递到电管所来的。他们正关门下班。我说,不知道,算了。而他又说,刚才回来时,听他们好象议论封门是不是。还是您马总有能力,过去王厂长他们早不见影儿了。我说,你听谁说的,在哪?我是当心这事传到社会上去影响不好,特别是合作企业会怎么看我老马。他说,我没在意。他不愿说出具体的姓名,我也不追问了。也许是门卫老刘头嘴长饶舌的,今后得给他打打预防针才好,不要以讹传讹,造事生非。不看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外地人,真……李明又问:您有事吧?我说,你写个材料,孔局长说市政府要搞活动,优化工业环境。你把对我们有干扰的事和部门都说上去。接着还讲了一些具体要求。他疑窦丛生,吞吞吞吐吐说,这样是不是太赤裸了。那些部门手里有小鞋,给半只我们穿更迈步艰难的。我说,怕什么,有市政府把舵撑腰。他持笔,若有所思的。我停了下又说,如果有么事弄不清楚你直接找我经济局的唐科长,把意图摸准,让他指导一下。李明答应着,我正要离去忽地手机响起。
接通是孔道然打来的,问我在哪。我总算学会存储电话号码,有了先知先觉的主动权。我回:在公司。正要说他陪客就结束了。他嗯嗯的。说,我这里也没空,你就不过来,电话里给你讲。他继续说,老马,质监的人是不是走了。我说,不走,我还留他们住夜不成。他说,不是的。听说刚才你们的员工围攻他们是不是。我毫不隐讳说,那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说,不对吧。据说不仅是职工,还有街上玩的。我跟你说清楚,你不能瞎来的呵。刚才他们要对你法人代表采取非常手段,我做一番工作。市委市政府正围绕"工业兴市,放开强市"开展环境创优活动,你这样莽撞让我们也不好为你说话。管理部门也有法治年活动。我忙拦了他话,说,不是的,孔局长,他们那是裁脏陷害。他说,你不说了,我没时间和你磨嘴皮,你这时候马上上质监局的门去赔理,态度要诚恳。我火了,不说早下班了,我搞企业的凭么低人一等。冲他喊:孔局长,你搞没搞错。我们康吉是要受保护的,处处做孙子,我还怎么正常生产。他说,我没搞错,你听我的没错,我这时没嘴和你辩。他那里说和了,我喂喂的,他便挂了机。嗨,我还有材料的事没向他说呢,这一仗我是要拗过来的,我决不会主动上门,给他们贱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