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道然的办公室乳黄的窗帘都拉着,白炽灯把洁净的内外两间都照得亮堂。关着我们俩在内,什么事都好谈。我自己在饮水机里接了杯纯净水,去将他的不锈钢杯掺满,他不让,要我在他的皮转椅旁的单木椅上坐下。我们一高一低的侧生而对,他递我烟,我说不抽。他自己点上一支,有点老烟鬼派头的吸着。晶亮的眸子注视我,说,周局长交接的事给你安排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呵?我说,还没碰到周局长人。他又说,你没去工业局。有种责问的虎威。我必须全力以赴应对,说:去过了。小张说周局长去了市政府,让我等着。他又说:他们知道你来我这了?我疑虑着目光,说知道。但不知孔道然的开场白是何用意,只感觉他是个精细的人,便没去多想别的。接着说,下午就交接是不是急了点,厂里的职工大会还没开。他说:这你就别管了。等交接了我们自然要开大会公布的。不知他们来的么策略,我只好嗯了声。他又很严肃郑重地说:这次宏达的彻底转民,市政府最终选择了你马昌俊,是对你莫大的信任。具体过程我不必讲了,你心里也清楚。你一定不要辜负了领导们的期望。嗯,这些年为了你们宏达我什么办法都尝试了,不尽如人意。这次是彻底转变了机制,你一定要按照《企业法》的要求,依照市场经济的规律把企业办好。通俗点讲,交接后就是你自己的企业了,该怎么办心里应该有个谱,想过没有?我以为他喝了口茶要继续演讲下去,我好洗耳恭听。他却不说了,用一双锐利的目光照着我。我只好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要说我不担心那是骗人,我的底子您是清楚的,顶多搞过代理车间主任。现在要通盘考虑生产、销售、管理等诸多问题,还真没个头绪。孔道然接了我的话:你不要说那些大干部说的话。既要考虑长远和现实,更要着眼眼前和具体事宜。按照市领导的要求,下午就要交接了。你的人定了没有。人定得准是关键,你当马总的关键是盘活人,人活了企业还怕不活。还有下锅米的问题。昨天宾馆的账是你结的,可你只签了马昌俊三个字,那现晃晃的票子怎么给人家兑现。我知道你那个台商姑父不可能马上打钱来,再是你亲父亲也不可能,他们精明得很,不见菩萨是不烧香的,你现在一穷二迫什么都没有,人家决不会把钱扔给你的。你说我讲的对吧。我连连点头说,对,对,对。他的话的确让我眼睛一亮,有了主事的头绪。
出于从内心感激,我起身要去给他掺茶,他摆手制止了。并说,你现在是马总了,这些小事不要你亲自动手。我说,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小学生。他又开始惬意的侃侃而谈了。根据我的想法和其他地方的经验,用人的问题,不是韩信多多一善。不要多,但要精。交接过渡时期可以老厂的为主。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何况是瞬息万变莫测的市场。你那帮上访的师傅们终究是帮不了你什么的。下锅米的问题,这次市政府采取的是资随债走。银行不到两个亿的负债,而且前宏达的资产设备设施远不只两个亿,这里大有文章可做,是大潜力。你缺的就是现钱,我们市里财政也一样缺这个。我不会开口向他要钱的,迫不急待的插了一句:你能不能说具体点。此前大哥提示过,我不能当他说,现在有政府名正言顺这么操作,太好了。他灭了烟说,等你接手了会体会到的。我这里有几份典型材料,等会你带去看看。看人家怎么转民后走上健康发展之路的。还有名称你想了没有。你们总习惯叫红炉,老名称肯定不行的。从领导到职工都说老名称要不得,正合我意。便随口附和:是得起个吉利的。他说,什么吉利,是有创意的。围绕名称,我们又议了一会,什么宏达、祥瑞、富豪、荆发、昌盛、骏马……都定不下来,越取越不称心如意。我便岔了话题:今后还得以175柴油机起步,开局了再研发电子产品。孔道然若有所思的说,嗯,目前一下子也没有市场情景好的产品,柴油机是可以作巩固。现在农村又要推广机械化,少不了你们过去那种轻型小柴油机。还有大型柴油机市场也看好,大吨位的货运车、十轮卡有的都靠柴油机发动了。等有了稳定的产品收入,然后再迈向高科技高附加值的产品。议到产品无非是个机字,让我感到吉字的谐音,要健康发展,就有了健康二字。在心里组合韵味了下,便说,名称能不能就叫康吉。他没加思索的称同:我看可以。但关键是我前面讲的几个事,眼前的几个急事。不能再有事没事就找政府,找市长。要找市场。我笑着几乎同时说,找市场。他还没有休止的意思,看来他的意图不在这上。试探说,可惜请不到你作顾问,要能就好了。孔道然接过话:有什么不可能的,作股东都可以。我自然的说,上次说过,一定有你的股份的。他反含笑訾謷说,不行不行,党政干部有规定不能到企业参股。我说,你不推脱了,到时我自有办法的。他指着我甜笑说,嘿,你的优点就是点子多。不知是不是夸我,我也跟着得意笑了。
随后,我们又说了些闲话,还扯到社会风气不好,企业老板难当。他仿佛应付的说,嗯,有同感呵!又说,经济局是老板的娘家,有什么委屈帮你们鸣伸的。看来,他是以吐为快,似乎又有了侃谈的兴趣。我只好说,要没别的事,周局长恐怕回工业局了。我走的。他便先起身,我随之并道谢要离去。他却突然喊住我,认真说,我向你推荐一个公关好手,罗靖,你看么样?我说,你推荐的还有错,准行。他赶紧说,定了,那下午让她去找你的。我不好推脱,便说,听你的。说了,我们以笑而别。
市政府到工业局还有一段路,我舍不得打的。坐一回的三块钱,家里可煮一星期的早餐面了。担心周传美等得急,双脚不着地似的飞快的舞步。说句不尊重自己的俗语,狠不能两只手也落地帮忙。我喘着粗气赶到工业局,小张正在楼梯口张望,责问:你怎么才来,周局长都等你一会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哦哦点头,以示认责。三步并着两步的就跨到周传美的办公室,险些与门板碰了满怀。周传美说,慢点,慢点。着什么急呵。我狠地喘了两口气,硬是哽出几个字来:是怕您等久了。他若无其事地让我坐下,歇会。我稍稍平息了下,又说,您去市政府了?他说:头有点晕,去医院量了下血压。象血压高毛病的人,更是不能冲动。大概是昨晚的酒喝坏事了。圣命难为嘛。他收下降压灵小药瓶,推拢屉子,边说,交接我们下午拉开个序幕,明天正式开始。你的人员定好没有?我说,暂时物色了几个,都是老厂的。周传美严肃起来:不能是临时观念,今后宏达是你姓马的,马虎不得。我说,知道的。他说,知道就对。继续说,孔局长把要求都向你讲了吧,我就不多说了。你一定要好自为之。真怪,他怎么知道孔道然是去给我讲要求的,难道他们是一脉相承。又觉得不完全,譬如说参股的问题,推荐什么公关员罗靖的事,他绝不会向他人透一丝风的。便说,孔局长不知道我还没碰到您。他又说了几句极纸上的话,并叮嘱:别看象报纸电视上的语句,可你一定要记住的。我轻声的嗯了下。此前,周传美听小张报告了,给孔道然打过电话,申明去医院了。孔道然告诉他们我刚走,又让周传美接电话。说,老局长身体没大碍吧。交接的事烦你操心,坚决不能出差子。要注意职工动静,及时反馈有关信息。周传美一一应允。最后请示要不要先开个职工会。孔道然坚持说,等交接了再说。他停了下,说,不过,你可以让王逸洲给职工代表通个气,看看反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