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们家热闹起来,好象厂里的“职工之家”搬来了。不嫌家里窝棚,晚上十一点多了都不舍散去,说着厂里的一堆事。有的女人还把他家的事也拿到我家来说,亲热地拉着慧芬的手说不断芡。不行,腾腾还要起早床上学的。我只得直言不讳的开腔了:鸡子要上笼了,都回去。下星期才有答复呢。有人激昴说,不管早不早迟不迟,只要能发到工资,坐到半夜都没关系。慧芬也笑说,没关系,聊个通宵都行。她呀,就缺个心眼儿,不顺我的话尽帮外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是说,你们没关系,我有关系啦,你们吵吵嚷嚷,我儿子么样睡觉,天不亮要上学的。他们相对不喧,这才醒悟,悄声撤去。慧芬去关好门,我训斥她,又是茶又是水的,还赔上电,谁愿意走啊。她伸了食指,嘘地小声说,还说别人吵,你不能小声点。我又没聋。接着不以为然的,说都是难姊难妹的,不是为了几个工资,恐怕你接都接他们不来。她说她的,我想我的。第二天一清早就去到处找人,把厂部“职工之家”的钥匙拿到了手,还花了一两个小时收理干净,把家里的一副旧象棋也拿来凑数,让大伙在这儿聚集。没多久还有人传出我家是上访造事的窝点,这是后话,我根本没想到这层。
一眨眼双休就过去了,按约定好的,我们去了几个代表到经贸委。事与愿违,不是说一不二的那回事简单。恼羞,无法向工人们交待,自尊受到践蹋。工人们翘首期盼的工资几乎遥遥无期。你听他们怎么诡辩;你们反映的问题,得成立工作专班调查。要先把情况弄清楚,依法纪处理。厂里如果有钱才能发工资,没钱谁也没办法。经贸委不是民政局、发救济,再说那么多下岗的谁救济得了,你们自己也要早想法子。人家食品组的职工早进入市场了,商场的营业员早进入市场了,钱都挣了一大把,满出荷包了。他们答复得有理有据,无懈可击,不愧是当干部的材料。我总想不转,憋闷着,终于冒出一句狠话:谁让你们救济了!我们自己的血汗钱扣着不发,你们说得过去吗。几个代表齐声附和:对,谁要你们救济了。我们只要我们的名份工资。他们又不急不躁的解释:没有谁说不是你们的血汗钱,也没有谁说不发你们工资,是你们厂里自己没钱。你家锅里没饭了,总不能跑到人家锅里抢去吧。有人嘀咕:人到了那步,不能白白饿死喏,不兴去抢吧。他们又诋毁:抢吧,自然有法律管的。不管我们怎么不服,千说万说他们总是那几句话,等工作组调查后再说,没调查没有发言权。有代表鼓腮邦说,只有把他们厂长关起来枪毙了才解恨,是他们吸去了我们的血。哎,这话也枉然,没有证据去抓人,谁又敢抓。不是阶级斗争年代,你说关谁就关谁的。竟没有人抗议他们的缓兵计,调查是猴年马月的事,等调查完成,黄花菜都冻了。我们只能自劝自解地悻悻回厂,没有上次的兴高采烈,个个垂头丧气的,叹息说,回去怎么向工人师傅们交待。
职工之家的门开着,我们几个代表潜意思地放慢了脚步,腿脚上焊着铁砣似的沉重难迈。我硬着头皮跨进去,空荡的没一丝生机。环顾桌上有烟灰,证明有人来过。何止来过,聚来几十人。有人还以为是发工资,疑惑地说,不到车间发转地方了。他们等得不耐烦了,有人要去经贸委给我们壮胆助威,说不能让马师傅他们几个人吃亏挨霉。也有人说,不早了该回家做饭,不做老的小的要造反的。也有人熬不住,悄然离去。剩下的10几个坚定份子一窝蜂的涌到我家。慧芬没法应酬,又气吁吁的找到职工之家,劈头便嚷:你们自在呢,大伙等着急嘞!张国庆说,都在昌俊家,好,我们去。慧芬一眼瞟到象棋上,忙过去拿了带回去。只能面对现实去我家向大伙作解释劝导。众人听了张国庆的叙说,象汽油嘣地着火,燃烧起来。忿然喧嚷:走,我们都去经贸委,看他们有么理性!代表中的周师傅大声喝令:你们都别闹,这是在马师傅家。众人嘎然住声,他继续说,你们知道么时候了吧,我们空着肚子跑去,人家却在自家床上睡午觉了。有人抢过话:谁知道他们当官的在哪个床上舞叫。也有人说,上回那姓孔的说得忒好,原来是哄我们出门哪,要不找上他家去。我们没饭吃,也让他吃不成,还午什么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能统一,便把目光聚向我。我还是冷静的劝他们:雷公菩萨都不打吃饭人。下午从长计议。要不你们就不走了,在我这吃个便饭。慧芬还真热忱的留他们。有人笑说,我们这多人。恐怕你要把厂里食堂的大锅搬来,嗳,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去。不说别的吃口热的。众人散去。
下午,我在家等待他们,可连张国庆也没有来。看来这事只能不了了之的,免得惹这麻烦。晚上有三两的人来家闲坐,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话。等人走尽了,慧芬领我到厨房去,告诉我批回一袋土豆,只一角五比市场零买少10多块钱,甭提她那高兴劲儿,不亚于腾腾考了一百分带来的欣喜。我没好脸像给她:真是婆婆妈妈的,要做小菜生意不成!慧芬不恼,正儿八经的说,我正是有这个想法,厂里的事不是一天两天有个说法的,去菜场做小菜生意,准能养家糊口的。我吼了:你每天没饿肚子啦!即使红炉真的倒闭,我马昌俊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小菜生意的地步。顺势踹了一脚土豆,接着说,我们又不是喂猪,天天吃土豆。她不服气的瞪了我一眼,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地整我,餐餐就一碗土豆。尽管她变着手法,片儿丁子条丝,煮炒蒸的换着花样,土豆还是土豆,本质没变,吃得我做像,她却津津有味的。不过给腾腾另做喜欢吃的菜,量我不会说什么。我也变得聪明起来,和几个没事的师傅到外面喝早酒、吃卤菜,也省了中午一餐饭。拉锯了几天,土豆才吃了三分之一。由于严天暑热潮闷,开始悄无声息的发芽衍烂。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的呵斥:中学里你没学,发芽乏绿的土豆会致癌的,不能吃。越小肚鸡肠越浪费。她还说,没事的。我更火了,借着酒兴挥拳要打人的,她不示弱要跟我抗衡,敌视着。这时,厂办的小李来喊我:马师傅,市工业局的领导来了,要我喊你。恼怒驱使着我向厂部匆匆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