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张友琼买回的看是又粗又白又嫩的藕,还是烧了煤碳炉煨了一下午,架子都煨得肉是肉,骨是骨了,那藕就是不烂不粉,咬在嘴里齐嘣齐蹦的。张友琼知道自己还是上了当。据说选藕也不讲究,湖藕和扁孔藕煨汤才粉烂;有一种家藕任你怎么煨,几天几夜也不会粉烂,那最好作炒藕片等吃法。也有一种说法是烹艺上的讲究,不仅要一炉火煮上头,还要让藕煨烂了才放盐,必要的放点醋或白酒。否则,煨到犟到了是不会粉烂的。说得真神,象人样,还有犟着的时候。然而,韩翔宇还是连连赞喻藕汤鲜,好喝极了。只叹息了一句藕能烂就更好了。振超不管烂不烂,象只小狗似的喜欢啃骨头。还有那葱花和胡椒香味,大县的藕汤确实有特色风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难怪大县人的皮色好。尤其是女人水色,象那白莲藕的出水芙蓉样的惹人喜爱。当然,不是白种人那白,白得粗糙,而是水灵灵的鲜活。兴头上的韩翔宇还喝了几杯白酒,晚上和张友琼亲近了一番。过后,张友琼还兴奋着,韩翔宇似乎要欲欲入睡了。张友琼温存说:“工资和奖金今天都发了,五千块钱也有了。我想这个双休就去童豆刂送钱去。”韩翔宇嗯嗯的说:“不慌。”张友琼说:“怎么不慌,做楼房可是你爹妈一生的心愿。再说年前也得去看看老人。也去接他们来县里过年。”韩翔宇说:“他们怎么得来。你去了也是白费口舌的。”张友琼固执说:“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张友琼坚定的态度撵走了韩翔宇的睡意。他转过身来,温驯对她说:“童豆刂的房子也是该重做了。我就担心着有一天塌下来,会出事的。”他躺平了身子,又说:“我担心这五千块钱是爹妈去年说的概念。今年又为我们借了债,看田里收了偿还没。做一栋楼起来,没有两三万块钱,那是蚂蚁坐沙发弹都不弹(谈)的。”张友琼仍然说:“不要紧的,先把屋的统子拉起来。二楼的门窗都可不安,等有了钱再添上。我看不会超过两万块钱。爹妈还去想点办法。明年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可以节约一个人的出来给爹妈还帐。哪有趸着八万十万让人做事的,还不是大帮小凑,车到山前必有路。”韩翔宇困倦,懒得说了。就随口说:“你去看着办吧。”张友琼还有自言自语的唠叨,他已经打起了小鼾。
双休日这天,天气刚刚晴好,太阳照在身上也有点暖意。振超已放了假,就是韩翔宇不得空闲。张友琼带上振超乘公共车去童豆刂。如今的公共客车都是私有财产,连客运线路已卖给了私人营运,公路管理由交通局控制着。客车多,乘客也方便,随时都有车搭。他们虽然高兴而来,却又有些扫兴。刚好今天谢宝姣约了女儿韩翔君去了县里,颜亮也赶路跟着。好的是韩冬生在家。颜容吵着要去舅舅家,被韩翔君的一阵狂风暴雨给镇住在家了。颜容闷干了眼泪,就去同孩子们玩耍了。韩冬生忙完了菜园里的活,又收拾猪圈,给猪食。这才端出热饭菜来。饭菜是谢宝姣出门前为他做好一天的。他准备吃了早饭,去茶馆看人打牌去的。不巧张友琼和振超进门了,一切计划给打乱了。张友琼见韩冬生在厨房里忙乱着,还不冷不热说:“今天你们怎么来了。”张友琼觉得气氛不对,便问:“谢奶奶呢?”韩冬生仍不正眼看她,说:“知道你们来的,我就不让他们去了。你妈和你姐,还有亮亮去县里你们家了。”张友琼说:“哎,晓得昨晚打个电话来的。”韩冬生说:“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吧。”张友琼说:“你还没有吃,我们过早了来的。”又对振超说:“超超,快喊爷爷。这孩子,都小学生了,越来越不喊人了。”振超在张友琼的威逼下,嗡嗡地喊了声“韩爷爷”。韩冬生摸着他的头,笑说:“好。又长高了。你给我去把容容喊来吃饭。”张友琼说:“容容玩去了。我去喊。”韩冬生又去房里坛子里抓出几块芝麻糖,炒米糖来给振超,说:“韩爷爷家没有你家的好东西吃。”振超不屑一顾的,向屋外跑去。韩冬生大声说:“你不到处跑,超超。”还是孩子和孩子打得亲热。颜容蹦蹦跳跳的回家就和振超乐上了。还说:“这炒米糖好吃,你怎么不吃呀。不是你来了,爷爷还不让拿出来吃的。谢奶奶说要等过年了吃。”韩冬生说:“容容吃饭去。友琼,你们还吃吧。”张友琼说:“不吃了。”不一会,韩冬生就吃完饭,来正屋里,说:“超超读小学了,成绩么样?”张友琼自豪说:“语文95、数学100。还发了奖状。”韩冬生笑了,祝愿说:“你要争取超过你爸爸,读博士、出国。你爸爸上大学时村里还奖了他钱的。”说着,便进房拿去。韩翔宇考取大学,村里奖了他500块钱,还用大红纸写了几句祝辞,盖上村支部和村委会的公章。韩冬生视这个为珍宝,一直藏着。想等儿子读硕士或出国时拿出来。可是,韩翔宇读到大学本科就尽了头,研究生没考取,被分配回了大县。今天,他要拿给振超看,以鼓励他学业有成,蒸蒸日上,以提醒张友琼他们要重视振超的学习,谦虚谨慎。
这5000块钱的事,是和公公说还是和婆婆说,还是避着姑姐,和公公婆婆一起说,张友琼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主意拿不定是因为还借了姑姐的钱,还因为婆婆不在,去了县里。即是去了县里,家里也没人,他们上哪儿去找韩翔宇呢。正在张友琼思虑着这些的时候,手机响起,一看是柳莹家的电话。她又有些无措了,来童豆刂的事并没有跟柳莹招呼一声。她并不知道他们来了童豆刂,她还在等待着他们的回信,今年到哪边过年。今天是二十四了,传统的春节里过小年的日子,也许是柳莹让他们去过小年。看柳莹在电话里怎么说,再予以应答。张友琼毅然接通了电话,对方却大着声在责问:“友琼,你们到哪去了。超超也不在家。害得谢奶奶他们到处找。”张友琼支吾说:“哦,我知道了。”对方又说:“你知道了,就快来县委会。就在这里吃饭,今天也是过小年。”张友琼欲解释,说:“妈妈,是这样的。”柳莹不耐烦说:“你别说了。不要在经管局那边做饭,都过来吃。我都准备好了。”张友琼说:“我们不在家。”不等她把话说完,柳莹忙说:“我知道你们不在家。”张友琼说:“我们在童豆刂,韩爷爷这里。”听得明白,柳莹恼火说:“怎么!你们去了童豆刂,也不说一声。”张友琼说:“只有我和超超在这里,翔宇在单位加班。我打电话让他去您那。”幸好韩翔宇没去,否则,柳莹真会往亲疏上面想的。对方平和说:“好吧。只有这样啰。”张友琼关了手机,告诉韩冬生说:“谢奶奶他们还行。经管局这边没有人,就找到县委会柳奶奶那去了。”韩冬生反生气起来,忿懑说:“你姆妈真是老黄黄了吧;怎么能到柳奶奶家去呢。他们带了糍粑、炒米糖、芝麻糖、鸡子去给你们的,放到柳奶奶那怎么好……”张友琼若无其事说:“都一样,一样的。”韩冬生闷闷的抽起烟来,振超和颜容去玩耍了,张友琼还是不知所措的。
快过年了,为了去县里看望韩翔宇他们,他们是好久就商定的事。今年韩翔宇回来了,又在县里上班了,他们家今年又出了令人骇人听闻的祸事,险些闹得家破人亡。是张友琼以自己的身份阻止了振超遭到绑架,是她在用生命呵护韩家的香火继承人。他们不仅没有丝毫怨言她,反而万分感激张友琼,更加喜爱张友琼,不愧是韩家的好媳妇。就连过去对张友琼另眼相待,觉得城里女人娇娇酸酸的韩翔君也感动了。觉得这事要发生在她身上,也不会用命去拼的。甚至还怀疑张道然的车祸也有蹊跷,韩冬生和老伴一商量,觉得韩翔宇的小家窘困,就替他准备些过年的东西送去。城里人称为土特产的。韩翔君听了也非常赞同,还想等丈夫颜学诰打工回来再一起上县。经过一打听,他有一个工程拖着,说到腊月二十八九才能回家。他们只好决定今天上县的。昨天,韩冬生和几户共一口池塘的农户打商量,说明天是小年,把塘干了。干了一些鱼分了,还先挖起了一些藕。有的户子是今天才去挖的。他们在自己划定的一块泥里挖,小心地扒开稀泥,找到藕桩子,又摸准藕支生长的方向,才去动锹挖起。一锹锹的掀开硬土,就怕弄断藕支,或伤破藕筒。藕筒破了灌进塘泥是不好洗的。他要一支支完整无损的送到县里让儿媳们过年吃的。谢宝姣在一旁帮着,韩翔君也在一旁帮着。谢宝姣要将泥藕放到抽了水的田里去洗清,被韩冬生狠狠的责斥一顿。还说:“泥藕放的时间长,吃时再洗能保鲜。你怎么连这点都不懂啦!”韩翔君从中调和说:“好了,爹。不洗就算了。听您的还不好吗。”在韩家,什么都得听他韩冬生的,不象韩翔宇窝馕得听媳妇摆弄。其实,这是他们俩代人在文化和观念上的差异,在家庭生活中的表现。传统的家庭是男人主宰,在现代家庭是男女平等主宰的。一晃,天色完全黑了,找不到藕的长势,只好停下锹,罢休回家。回到家里,顾不了一天的劳累腰酸背痛的,在暗淡的灯光下,他们用大号的蛇皮袋将一支支完整的藕包好,生怕残缺了它们。只留下几支断了筒的。他边包边生气说:“看你们怎么搞的,还是弄断了这么多。”谢宝姣冤屈说:“你挖的时候就已经断了的。”韩冬生反诋说:“那你说是我挖断的罗。你们啦,做了坏事还不承认。”他这个你们,明明是把韩翔君也带进去了。韩翔君毕竟是嫁出去,人是颜家的人了,凭什么要受你娘家的气。也没好气色的说:“爹,坏事都是我做的。你们韩家的事,我再不管了。”她说了这话,一冲就走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也不见人影,连容容和亮亮也没了踪影。谢宝姣要去找,韩冬生生硬说:“得啵反了不成。老子的饭还变不了屎。你给我好好听着,别去!明儿一早,你一个去县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苦口婆心的劝老头。说:“儿子、女儿都是我们的,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凭什么你把气给女儿受的。这藕断不断有什么要紧,还要切成块吃的呢。又不是到市场上去卖,怕没人要。他不仅听不见,还蹬了她一脚,嫌她唠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