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开着适度的空调。医院开晚餐时,柳莹让冉腊娥回去洗了再来潜换她,又让水利局安排来的周姐也回去,晚上不再来了。在凉爽适宜的温度里,张友琼经过一场劫难,躺在病床上,也不必操劳家事,心情平静了许多。柳莹慈爱说:“友琼,还是让翔宇回来护理你几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不告诉他的。”张友琼气恹恹说:“要他回来做什么,他又帮不上忙,又不是医生。”柳莹进一步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夫妻之间遇难的时候不关心,什么时候关心。是钱重要还是感情重要哇。这次你听我的,让他回来。”张友琼还是坚持不要他来。坚持说:“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心里搁了事,影响他的工作。本来他是可以前途无量的,可谁让他娶了县长的女儿呢。影响了他一世啊!这次不能因为我,让老板炒了鱿鱼。”双方的态度都很强硬,她俩确定母女关系二十多年了,还从未这么僵持过。最后还是柳莹想了想,缓和口气说:“要不这样。我找曾国超,上次他当我说过,想要翔宇回来的意思。他现在的地位不同了,念其你爸爸对他的关心提携,他应该可以帮翔宇一把,重新在县里安排一个好的工作。东山再起,前途依然光明。”接着慈祥说:“我早就说过,夫妻俩这么长期分居总不是个事。我总是担心着,怕你们出意外。果果不然出了。幸好没有出在超儿的身上。”其实,她不想韩翔宇走张道然的老路,从政。提到振超,张友琼又想到邦那的恐吓电话,忙惊慌失措说:“超超不知道我的事吧!不要跟他说。”柳莹说:“你放心。我们和老奶奶、超超都没说明白。不过,超超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弄明白的。说不定晚上要同冉奶奶来医院看你的。”张友琼说:“不行!不能让他来医院,染上病怎么办!”她似乎发现自己的脾气变坏了,说话生硬生硬象吃枪子。其实,她这样坚持着,是担心振超落到邦那手里,还是关在县委会保险。便要柳莹把手机给她,柳莹竟忘了是坏的。手机到张友琼手机又弄好了。她打了电话过去,说自己在单位出差,过几天就回的。振超听到妈妈的声音,心里也不再糊想,只是说:“妈妈,你要给我带那吒的书回来,全套的。”张友琼支撑着说:“好!你好好听奶奶的话,千万不要到外面乱跑。”等他们说完电话,柳莹急切地说;“友琼,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得让翔宇回来。来,我来给翔宇打电话。”她说着便拿过电话要打,但不记得电话号码,便问张友琼。张友琼说:“算了吧!”她的口气这样软了些,也许是想让韩翔宇回来,一起商量摆平邦那的事,不能真的让振超落在他们手里。自己这次没有死成,还有下次。再这样扛下去也扛不了的,总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会出大事的。接着,她望了下柳莹沉寂的脸,便拨了韩翔宇的手机号码。
朴实纯良的韩翔宇正处于山东筹建新公司的紧张阶段,繁忙中夹杂着苦恼。而苦恼的是濮旭使了花招在排挤他。一听说张友琼出了车祸,正好找借口回击濮旭。便在电话里告知濮旭,突然请假,匆忙一天一夜赶回了大县。当他亲眼见张友琼躺在病床上,含笑地望着他,心里难过极了。又是问伤势,又是问事故的发生和处理,并激愤说:“一定要找那个司机讨个公道,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柳莹沉稳说:“交警队说了,那个司机也是个穷鬼,为购跑出租的旧车背了一身债,挤不出什么油水来。真撞鬼了。”张友琼劝说:“算了。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司机叫赵国庆,是县装卸公司的下岗职工,前半个月才花了五万五千块钱,通过熟人买的县土地局挽下的旧车。还找亲友借款4万元,老婆也是下岗职工,两个小孩正上中学。韩翔宇听他们是这个态度,倒也仁慈为怀,也暂时放下事故的处理,一心一意扑在护理张友琼养病上。也让柳莹和冉腊娥省轻省心些。还是张友琼生振超时,他尽丈夫的责任这样服侍过她两天。这是第二次了,两次的心情不同,而这次更知道体贴人了。一星期后,张友琼就下床出院,在病房里俩人只能用眼神传达那个亲热意思,又不能卿卿我我的。尽管暂时不能同房,还是回到家里自由自在地能让情感自然流淌。然而,在回到家里的那个晚上,趁着房里没有人,张友琼便去找开拒屉翻找着什么。门没关紧,韩翔宇突然推门进来,见她神情慌张地持着结婚证,忙拿过来翻看欣赏。然而,里面掉出页纸来。韩翔宇捡起展开看来,张友琼没来得及夺过来,呆滞在一旁。原来,是张友琼车祸前给韩翔宇留下的遗书。
遗书上称:翔宇,当你看到它时,我已经离你远去了…韩翔宇迷惑而深情望着她。茫然说:“琼,我没有做错什么,对不起你呀,你怎么就…”张友琼的眼泪潸然淌流了,轻声说:“你去把门关上,听我跟你说。”张友琼泣不成声地告诉他,因为欠了邦那的5万块钱,那坏东西要对振超下毒手。她一次再次的在经济上摔跤,实在无脸面对韩翔宇,也无法摆脱眼下的困窘,只有一死了之。所以,她选择了撞车的这条绝路。她死了,那张终身康定保险单还可获得七万五千块钱的赔付款,同时选择撞小车,指望是单位的公车,再让公车单位也赔几万块钱,她这世就不负他们父子了。韩翔宇听着,心里直颤栗。动情说:“你怎么这样想!五万块钱算什么,值得你去拿命赌吗?”张友琼不告诉他,因为染上打牌赌钱取乐输钱背债的恶习,加之又不勤俭治家,用钱如流水,不懂珍惜。还把张道然留给冉腊娥和振超的1万元存折也抵上了。刹那间,韩翔宇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在他的心目中,一向温情、娴淑、处事有方的爱妻竟如此玩世不恭,坠入深渊。仿佛眼前的张友琼似陌路生人。既激楚又愤慨,还急切说:“你怎么会变得这样呢,真是不可思议!”张友琼更悲痛欲绝,哭着喊:“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还留下我这个废人做什么啦!”那悲切仿佛是怨恨是忏悔;那悲切仿佛呻吟和嚎啕;那悲切仿佛是清醒和告诫;那悲切仿佛是没落人的希冀和新生;那悲切仿佛在震撼着韩翔宇的心灵!震撼着他对社会对家庭对爱妻的责任感。他沉重地嘘了口粗气,觉得这世间如果人没有了,要钱还有什么用。只有真情就是用美元也买不到的哇!既然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责怪和痛恨已经没有意义了。堕落到深渊中的她,也只有自己来给她温暖和关爱,竭力帮她解脱痛苦,拯救她的人生。万幸的是她没有残废,没有送命。韩翔宇象真正的男人,突然变得真正坚强起来。便去用枕巾给她抹泪水,劝慰她:“你才出院,快坐下吧。一切好说的,不就是五万块钱吗。人的生命是五万、五千万,无穷个万都买不来的。不伤心了,也不要再憨想了。”虽然,张友琼得到他的原谅和宽心。她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那债怎么还呀!我真是的…”她又使劲地擂自己的头。韩翔宇忙阻止,并说:“这事你就不担心,由我来处理。你静心养伤,尽快恢复身体。我韩翔宇和超儿不能没了你,还有柳奶奶、冉奶奶也不能没了你。你再不能这样憨想了。”张友琼听了这话,更激动起来,无法表示感激之情,便抱着他的头,在脸上一阵狂吻。
接下来韩翔宇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还那笔赌债,摆平邦那那帮家伙,以绝后患。他担心的是还了债,那帮家伙会不会罢休放过他们。眼下第一步还是首要,还了债,才有说话的权利。他的银行汇卡上只有不到万元,当时要知道这事,在公司帐上借二、三万块钱就好了。欠了公司的钱,无非不去上班了。第二天,他去县委会,向柳莹说穿了张友琼撞车的缘故。柳莹叹息说:“友琼,怎么这憨,天会塌下来不成。要么…我去劝劝她,再不能做这样的傻事。”她说着觉得张友琼在料理家务、服侍她住院都从未透露半个字。一人苦闷在心,是怎么熬过来的,得先治了她的心病。又说:“钱的事,我先给你一万,下午取了给你拿去。你也不要太着急,要注意身体。等单位的药费报了,还有几千块钱。”听她这话,看她眼神,韩翔宇觉得似乎是自己昨晚消瘦了。便说:“柳奶奶,您也不能把家底都搞完了,还留几个生活钱。”柳莹慷慨说:“翔宇呀,我留钱,那你们眼下怎么过。我留钱有么用啦。你爸爸就这样突然走了,也没有留下什么。”下午,韩翔宇又赶到童豆刂去,向父母说了张友琼遇车祸和欠债的事。谢宝姣见他清瘦得没有上次回家精神,边听边伤心落泪说:“这孩子怎么这憨,有什么过不了的河呀。你上大学那阵,家里好艰难啦,三餐饭压成二餐吃,借了一身债,还不过来了。”韩翔宇的眼圈红了,悲恸说:“是儿子不孝。不仅没让您们搭光,还在连累您们。”闷着头的韩冬生开口说:“你快去呀,找翔君、找柄会计、多找几户,大帮小凑,借一万块钱给翔宇带去。救人要紧。”又接着说:“儿媳出了这么天大的事,我们不能不理不问的。干脆你和翔君去县里一趟,看看友琼,也劝劝她,不能再做傻事。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谢宝姣二话没说,去了。父了俩促膝攀谈起来。韩冬生说:“人的一生,哪能没个坎坎坷坷,磕磕碰碰的。过了一道坑,就是平坦路好走了。”韩翔宇懊丧说:“那盖房的事又得拖下来了。”韩冬生说:“这都没什么。只是你妈要面子的,都当乡亲们说了今年要做楼房的。让人不理解。管他呢。”韩翔宇见父亲的语气有些生硬,一阵辛酸,苦水直往肚里咽。太阳都偏西只有树把高了,谢宝姣和韩翔君才来到。韩翔君见母亲不好启齿,便内疚说:“兄弟呀,实在没办法,不好意思。我把容容的学费也凑上了才1400元钱。又找二伯、三婶,还有柄会计、翔禄哥、春垓。春垓是上春办的喜事。才凑了400元钱。”谢宝姣这才说:“你爹,还差一大截子呢,怎么办!”韩冬生吸了口烟,说:“明天一早,我把牛牵去卖了。今天不早了,翔宇家也没地方住夜,你们明天去县里。”韩翔宇缓声说:“爹,牛一定不能卖。卖了牛,更没法耕种了。您年纪已大了,它可是一个好帮手。”韩冬生吼了:“是牛要紧,是人要紧!”韩翔宇又轻声说:“柳奶奶说了的。她还有几千块钱的药费,报了就有钱的。”韩翔君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翔宇,不留你了,你早点回去吧。我明天和谢女巴去看友琼。”韩翔宇缓缓抬起手,接过谢宝姣递上的大小不齐的票子,见她们累得黑汗水流的。哽咽说:“我去了。”他们目送着他,也有乡亲招呼:“翔宇,回来了,怎么就去呀。”韩翔宇只是嗯着,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一眼家人,没有勇气回他们话。谢宝姣还要心疼叮嘱什么。进屋对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