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人民医院有栋10层高楼的住院部,这是大县竖起的第一栋最高层的楼房。前年又重新维修装了中央空调,比居家的环境不得差。她们在一楼的划价处问了些情况,整个手术费需六七千元。柳莹心想要是恶性的呢,便将工行的存折交给张友琼,让她先取出一万元,做到宽排窄用。张友琼取了钱,交了000元的押金,为柳莹办了住院手续。然后乘电梯到五楼的妇科病区。在值班护士的指点下,领了被子、茶瓶、盆子、椅子等用具,住进508病房,两名护士小姐麻利地铺好床铺,便让柳莹上床,检查体温。还告诉她们明天上午拍片检查和抽血。既然住进来了,柳莹的身边就不能少人。张友琼忙上忙下的陪护着,等一切住稳下来,又到护士室去问了。在动手术前都可回家住夜。还算有迂回空间回到家里。在家里她俩谁也不漏半点音,如往常一样,说笑、看电视、做饭、吃饭的。只不过一切事都是张友琼抢着做,让柳莹多歇着。在柳莹眼里,张友琼一天就懂事了。忙完后,张友琼说:“妈妈,您明天先去医院,我送了超超上学就赶去医院。”曾老太听了,便问:“检查了,是哪里不舒服?”柳莹轻淡说:“没什么。就有点感冒,明天去住两天就好的。”张友琼和振超回了经管局。她向冉腊娥说:“妈妈要动手术,住院了。”冉腊娥惊异说:“么病!还要手术的。”张友琼疲惫说:“子宫里长了肿瘤,要摘除。”冉腊娥诚然说:“肚子里还长了那怪东西。那得要人招护呵。我去招护你妈妈。”张友琼想了想说:“您年纪还大些,怎么招护她。我请假去招护几天。”她说着就打电话给董主席,请了假。董主席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还简单地问了情况。谁家没有个特殊情况的。冉腊娥还是不放心地叽咕说:“手术的人身边不能少人,你还要送超超上学。还是我去,单位上你也去点个卯。”张友琼从未遇见这样纷繁的事,一屁股坐下来,还真没了主张。冉腊娥又坐到她身边去,详端着,见她内眦有眵目糊,似乎目眦尽裂的。心疼说:“你一人在医院跑上跑下的,没人替换不行。还是我去招护你妈妈。我们就随便在街端点吃的。看你妈妈想什么吃,医生说能说什么,也好买给她吃。你听我的没错,就这么定了。”张友琼点着头,心想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着一步了。冉腊娥还在说:“她也是个作孽人,偏又长了个怪东西,这都是命啦!”
医院的查房时间是8点,柳莹心里搁着大事也睡不着,早早地来到病房,等候查房。护士小姐轻巧地给她抽过血。她也懒得再下楼出去过早,一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那愁苦的脸憔悴得真象个病笃似的。望着同房的年轻病友,年轻夫妻恩恩爱爱的,丈夫把妻子扶上搀下,端茶到水、喂早餐。正在她忧戚寡言的时侯,张友琼和冉腊娥来到病房,也带来一丝欢颜喜语。随后张友琼问过查了房抽了血量了体温,知道柳莹还没有早餐,又给钱让冉腊娥去买。柳莹说:“就端碗包面。这真是作恶呀!冉奶奶。”也许她看别的病人在吃包面,自己想吃了。殊不知那病人手术才四天,只能吃软食的。冉腊娥温存说:“柳奶奶,快别这么说。人都吃了五谷六米的,谁敢保票不生辛汗的。”到了9点钟,张友琼又陪柳莹去放射室拍了片。经过三天的检查观察和消毒处理,明天上午9时就要动手术了。连晚餐也不能再吃什么,而且还要灌肠,让肠内的垃圾全部冲洗干净。今晚谁都不能回去了,就守侯在病房里。冉腊娥只能在凳子上打盹。张友琼挤在柳莹的病床上,失眼似的睡不着。又去向护士详细咨询了动手术应护理的过程,病人出手术室后,得几个劳力将病人从手术台车上托到病床。几个劳力从何而来,难倒了张友琼。她不能去找邦那,也不能去找向卫东,更不能用飞机把韩翔宇从山东调回来。她也不想找梅子,只好找董主席,请他把机关的几个男士调三四个来。董主席一听还真二话没说作了安排。在第二天的手术前就赶到了医院。文慧媛叫走张友琼,让她在手术书上签名。俨然告诉他,要作好一切万一的准备。比如大出血要输血;比如恶性粘连;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甚至生命危险。其实医生是作最坏的打算,而做最大的努力,达到最理想成功目的。当张友琼颤慑地签下自己姓名的三个字,才真正理解下人对上人所应承担的责任。平时只是嘴里乖巧的说说而己,眼前体会到实质内函了。此时她没有忘记向文慧媛塞给红包。她回到病房镇静自如,还温婉劝告柳莹说:“妈妈,您别紧张,这是小手术,不碍事的。”冉腊娥也紧紧握着柳莹发凉的手,含情默默,象生离死别似的,依依不舍让护士拉走柳莹。手术室在7楼,8点不到护士就将柳莹推进了手术室。众亲友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等侯佳音。他们注视着手术室门不时的打开,有时是医生抱着剖腹产的新生婴儿,有时是医生推出手术后如死过一般的病人。张友琼的心弦被手术室的门紧绷着,沉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几天的操劳,她的眼睛已现出一圈淡淡的紫晕。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嘀嗒地敲打着她那吊起的心。好久好久,终于一名穿白衣带白帽的文慧媛的助手出了手术室喊:“谁是柳莹的家属?”张友琼忙起身赶过去答应。看到了医生手上托盘里紫红光溜的肉砣,就是那个带给柳莹痛苦的怪东西,有一二斤重。医生沉稳说:“手术很成功,待切片检查后就知是恶性还是良性。正在缝合刀口,病人一会就出来了。”她说完又转身进了手术室。
一个活泼的人进去。当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仿佛是不省人事的沉甸甸的植物体了。众人接过柳莹手术车,在招呼声中小心谨慎的从电梯下楼,接回病房,又将柳莹搀抬上病床。护士忙着量体温,系尿袋。医生开了几张药单,张友琼又急忙去楼下缴费拿药,大小药瓶一袋。张友琼顾不得关问柳莹,又安排几个帮忙的同事去城南酒店就餐,说自己一会就来的。麻药开始失效的时候,从死一般苏醒的柳莹痛苦而哀婉的叫起来。尽管安了镇痛器,也不能彻底消除刀痛,而只是减轻。一直守护在旁的冉腊娥看了心如刀绞,仿佛是痛在自己身上。忙轻柔说:“柳奶奶,忍着点,我叫医生。”便按了电子显示器,招来了护士。护士却不以为然的说:“是这样。过了今天就会一天天好的。”冉腊娥狠地说:“今天,今天让人得过身的呀!”护士心不在焉走了。柳莹拼命呕吐起来,难闻的绿水和涎液从她的口里满出,让人措手不及,浸脏了枕头、被单,还有柳莹的脸脖和头发。这绿水是甲硝唑的颜色,药水通过脉膊进入胃馕,又从口里反出。人的身体每个器官都是贯通的。冉腊娥赶紧用卫生纸接着她的嘴,给她不停的揩。一包卫生纸,两包卫生纸,一连用了几包都不止。柳莹无力让一股股的苦水阻住咽回去,让它放纵向喉咙冒出,身子还不停的抽动。冉腊娥腾出一只手让她死死的捏着,恨不得替她去痛苦。并提醒说:“柳奶奶,捏紧点,就是肚子不能用劲,医生交待的,千万不能让刀口颠动。”柳莹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还在痛苦地抽动。冉腊娥知道自己是无法替柳莹解除痛苦了,指望张友琼快来,去找医生求情,似乎只有医生才能解脱病人痛苦的。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张友琼提着盒饭来了,见此情形,问了情况就去找医生。值班医生说:“文主任下班了。这是正常反映,病人年纪大了,过了今天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张友琼只回到病房来婉言安慰,又要冉腊娥吃饭。早餐也没有吃的她,这时还不知饿,整个神经都绷在了柳莹的痛苦上。正如医生所说,柳莹熬过了最艰难的痛苦的一天,痛苦一天天减轻下来。冉腊娥也是通宵难眠的专心守护。到了第三天打了屁,肠道转通了,就能吃软食了。还按医生吩嘱的喝了猪肝汤。第五天可以吃稀饭,捧腹下床了。张友琼又买了黑鱼做汤给她喝。听说黑鱼是生肌的佳肴,对刀口愈合有好处。床头的护理牌终于从特级护理、三级护理改成了普通护理。从端水到尿,端茶喂饭,到掺扶学步、上厕所和梳洗,还观察表情安慰心灵,每天还掺扶到楼下去照激光,好让刀口加速愈合。每当一个来回,冉腊娥回到病房都是直喘粗气,身体冒汗。几个日日夜夜下来,冉腊娥的眼睛黑了一圈,脸像小了一圈。柳莹的脸像一天天红润起来,微笑起来。
十天的时间在一年中太短暂了,然而在病人与家人的时间表上,一天比一年还漫长。明天上午办了出院手续,大家都可回家睡个安稳觉了。大家也就是柳莹、冉腊娥和张友琼她们三个人,当然也还有曾老太在操心。在手术第四天的时候,曾老太见柳莹几夜没有回家,又见张友琼忙碌奔波得说话都没空闲。想必不仅仅是个小小感冒,病情一定很严峻的,一定想方设法摸到医院去看个踏实。她暗暗记下了张友琼在电话里好象说过508房。就凭着这个508,她拄着拐仗步履维艰的找到柳莹的病房,看到不象人样的柳莹,心疼至极,当即就伏在床边悲泣起来,老泪纵横,听不进劝言。冉腊娥只好想着法子再劝慰说:“她刀口没有长好,你不能哭,影响她的情绪。“曾老太这才止住哭诉,拭了拭眼,又问了一些话,才静下心来。振超也来过病房说:“奶奶!”还稚气问:“奶奶,疼吧!”柳莹不敢放声笑,肚皮还欠着,抿嘴一笑说:“奶奶不痛。奶奶是大人,大人不怕痛。”还有梅子她们也来看望过,还送来了‘早日康复’的花篮和营养礼品。对亲友和同事们的礼金,她们一致拒收。坚决说:“来了,心情就领了。哪家没有老人不生个病的。”然而,后话没有说出,时下大县人风气不好,有的人太喜欢请客了,都想着法子请客,不把心事和精力用在创业争收上,对往来人情,不说乡下人不堪重负,就是有工资拿的人酒桌上喜笑颜开,私下里叫苦不迭。还有柳莹在南桥的表侄们不知怎么知道了,也带上水果、鸡蛋什么的来医院看望了。实际上招待花费也不少。张友琼毕竟是搞过财务工作,还专门用了个本子,私下将探视的礼品和人次一一登记了,以好日后礼尚往来。等张友琼收拾完明天出院的东西,要送回去了再来夜护。冉腊娥关切说:“友琼,你也累了这些天,回去就不要来了,一个晚上不会有事的,就我照护。”柳莹也说:“友琼,你不来了,明天早晨送超超上学了再来。”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微弱了。要回家了,心情就不一般。张友琼将两袋水果提到护士室去,请值班的护士分给护士和医生们吃,以感谢她们为柳莹的诊治吃亏了。看着俩个奶奶很合得来的,张友琼自己确实也想睡个甜美觉了,便赞同地离去。病房里的那病友早出院了,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柳莹和冉腊娥了。她们一人躺着一张床,柳莹又招呼冉腊娥说:“冉奶奶,就到一个床上来。”冉腊娥说:“我怕挤着您。”柳莹说:“不会的,我好多了。这几天把你累着了,你过来坐坐,我们说说话。”上年纪的人,最容易怀旧起来。她俩在一张床上,一头一个坐着。柳莹仔细看冉腊娥有些枯瘦了,就温情说:“冉奶奶,你对我这么好,比亲姊妹还亲,我真过意不去呀。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对人世间的事好象一下都看明白了。我对不住你呀,腊娥姐!”她说着,不禁流出热泪。瞬间,冉腊娥觉得她俩似乎平等了。忙说:“柳奶奶,您别这样!刀口还没抽线呢。医生交待了,您得好好休息100天呢。尤其是心境要好。人啊,最要紧的是心不能死。心死了,一切就没有指望了。”柳莹又柔和说:“你和道然,本来的好好的一家,应白头到老的。就是因为我,你们才…他也…”冉腊娥低声说:“我知道道然的心事不在我这边,你们在学校时就相好了。你还记得啵,我说过你们才相配,我是诚心的。也只怪我,是我太自私,偏偏爱着他舍不得丢。道然从小就着孽,没了亲娘,是我邻居家的姆妈的奶水把他养大的。我从小就喜欢上了他,可他心里并不开窍。”柳莹微笑了说:“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呢,相爱在我们前头。”冉腊娥凄婉说:“可惜道然走早了,丢下了你。”她说着,也禁不住热泪溢出眼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