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友琼放下电话的时候,才感觉这事不那么简单的,必须当一回事来办,决不能让人家失望,让人家觉得你张友琼还是老县长的女儿,也不过这点本事。今天晚上肯定是找不上曾国超了,明天白天必须督着他去落实。第二天,曾国超正准备去检查工业围堤的防汛筹备工作。他是工业围堤的防汛指挥长,这几天县里要开始各流域和堤段的防汛指挥长会,部署汛前工作,不能心里无底无数。他刚放下电话,张友琼就敲门进了他的办公室。虽然她是笑微微的,可微笑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只得又给经贸局长匡大海打电话,将这一检查活动改到下午。又对张友琼说:“友琼,我去县委会了解后,下午再给你联系。”他还补充说:“这个颜东荆是你什么人?”张友琼说:“不管什么人,是为了大县的发展大局。”曾国超以为这是一个小事,可到县委会找商昊岚一汇报了解,才知道里面的复杂性。彭训奇的确将这件事交给商昊岚了,商昊岚也做了很多工作。他把情况向他说了,最后说:“土地局接受是没问题的。就是粮食局那边还有点问题,如果县纪委行文把案子纠过来,粮食系统的干部职工肯定有反响。而颜东荆还要结算三年的工资帐,那事情就要更辣手了。再说县纪委为了粮食局的案子,去年还有人受了牵连,纪委的同志也不服气。我在慢慢做工作,心急不能吃滚粥嘛,我知道这关系到我县招商引资和发展的大局,常委都开会研究了。知道他们一定要找到你那里去了。可能还要找到黄永恒那里去了。为大桥申报;崔艺在北京确实做了很多工作,彭书记把这个意思也给我讲了的。”一个副县长在一个副书记又还兼纪委书记的面前自然只有恭谦、以汇报的口气商量工作。曾国超听商昊岚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往深处说。便告辞了纪委办公室。然后经过院内中间大道,来到县委办公楼。径直去了彭训奇的办公室里,向彭训奇汇报了此事。彭训奇听了,怒气说:“这事怎么还没有落实!这个商昊岚,又不是刑事案件,杀了人要命抵的。把案子纠正,把人作下调动是县委和纪委的权利么,这点事都做不通。人家崔艺在北京怎么把那么大的干部的工作都做通了,让我们见了面,让我们把大桥的论证报告、可行性报告、立项报告都递上去。大桥的事还想不想做成啰!”曾国超反而冷静说:“彭书记,您别激动。这也怪我多事。”彭训奇又忿然说:“这怎么叫多事。关系到大县发展的事,同志!你懂不懂。都要想办法抢着争着去完美才是。”他又说:“这事不怪你,我再找纪委问问情况。让你具体来落实,跑腿的事,你安排招商局的同志去跑。这事也是的,要让纪委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把文件改过来,情面上是有些难以接受的。”曾国超默然着。
在大县民间不管历史怎么演变,总流传着“六月讲水、七月讲鬼”的说法。按农历月份来说,讲水是指6月的天上雨水和江河来水,造成外洪内涝,人们念咒的第一要务就是防汛抢险,防洪抗灾,忙着扎水阁扎水排的事。从元朝元贞二年起,大县有文字记载的水灾就达157次之多。只要进入6月,人们是要时时刻刻不忘讲水的话题。讲鬼呢,则是7月半,鬼门关大开,鬼魂逃脱牢笼出没人间,为非作歹。人们就要活灵活现讲哪里看见无头鬼,哪里看见披头散发的鬼,哪里有……什么什么鬼。让迷信把人心糊弄得诚惶诚恐的。现如今在讲水的季节,连依托长江的大县县城都喝不上自来水了。冉腊娥将就着半提桶水,洗菜做饭。做好饭菜,又听水龙头里呼呼空响,就是不见有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等张友琼他们回来吃了晚饭,要洗碗筷,要洗澡了。水龙头还是没有水流出,连呼呼的声响也没有了。张友琼反复拧了拧龙头,还使劲地摇了摇,也没有摇动,也没有出来水,真叫人干着急。冉腊娥叹息说:“要在张冉老家,就把碗筷提到港边清悠的河水洗了,超超还可打浮求洗澡。在县里连个提水的地方也没有。”幸好那个饮水机内还有喝的水。这时,柳莹打来电话问:“你们那停水没有?”张友琼愤愤说:“停了。听姆妈说停了一天。”对方埋怨说:“真是的,靠着长江边的人,没有水吃。真是奇闻!我还怕你们没有停水啰。”张友琼说:“听说是全城停水,一二水厂都抽不上水了。”这次不是过去意义上的只停一段地方的水,为的是抢修破裂水管。她突然想到什么,忙说:“您和老奶奶来这边吃饭吧。我们只是没有洗的水了。”对方说:“我们吃了,也是没有洗的水。看来每天得储足水才是。”她的话更提醒了张友琼。她放下电话,一清点,家里才一只塑料水桶,几个小塑料盆。就是都储满,全家人也用不了一天。便说:“我去买两个提桶来,等水来了,多储点水。”振超要跟着去。当他们下到一楼,院子里还有不少人提着空桶在找水。走过宿舍楼,经过办公楼时,这里更热闹。在那个低矮的消防栓前,站了一堆人,地下摆着一排提桶,等待着消防栓内象病人拉尿似的滴出一点点水来。其实这是自来水管内的一点余水,一点希望的生活水。张友琼觉得他们有些炒作,克服一下,今晚不来水,明天不可能还不来水吧。这热巴汗臭的,没有水怎么过。她哪里知道,在等水的队伍里,有人家连做饭的水都没有,有人还没有吃饭,有人干脆去餐馆。也有人担心餐馆应该同样缺水,一定没有卫生的饭菜,只好找了替代食品充饥的。
这样缺水的情形让张友琼有了新的想法,不如到长江边到水厂取水的地方看看去,长江里不是真没水了。长江是中国的一大母亲河,上源沱沱河出青海省西南边境唐古拉山脉各拉丹雪山。纳当曲后称通天河,南流到玉树县巴塘河口以下至四川省宜宾市间,称金沙江。宜宾以下始称长江,杨洲以下旧称扬子江。全长600公里,流域180余万平方公里,在《龙的传人》里就鸣唱着:遥远的东方有条江,它的名字叫长江……流经西藏、四川、云南、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等省区,在上海市入东海。湖北宜昌市以上为上游,宜昌至江西小湖口间为中游,曲流发达,多湖泊。湖口以下为下游,江宽水深,江口有冲积而成的崇明岛。大县位居中游,处195年兴建的荆江分洪工程内。常患水灾的大县怎么就缺水呢,殊不知是取水能力不及。前天,曾国超都在检查工业围堤的防汛。工业围堤不是国家命堤,是民堤,是大县为保护江堤边工业区的安全,历年挽起的堤子,没有大堤雄伟坚固。是靠自已的财力和人力筑起的堤子。再说上面也有要求,民堤不能高过大堤的。现如今,大堤牢固了,中央提出的是“科学防汛”,再不象过去防汛堤的响亮口号是“人在堤在,誓与堤防共存亡”,多么气壮山河啊!1998年大县人就是这样与洪水搏击的。诚然,人们应该有科学的头脑,在洪水到来前,就要作好一切准备,堤身的加固,险情的整治,物资的储备,防患于未然么。前几天的6月1日,三峡大坝正式蓄水成功,高程达15米。据说到发水的时节调洪蓄洪,按最高设计标准可达178米。作为下游遭受水患之苦的大县,在6月就不必再人心惶惶的讲水。历史的自然景况让无穷智慧的人们改写了,原始凶猛的大自然现象,总是会在人的征服下变得温驯起来。张友琼打电话到家里要冉腊娥也去江堤边走走,老憋在屋内会憋出病来的,着急也是干着急,等着也是干等着。冉腊娥满心地答应了。她又有了个打电话给柳莹让她出来走走的念头,瞬息就打消了。
大街上也有人提着红色蓝色的各种塑料桶在找水、提水。将满满的一桶水稳健地提着,生怕荡出一滴似的。缺水的人们象得了热症,而他们招了的士,从西门上堤。在西门的堤上、堤下和堤外的沙滩上,是悠娴散步的人们,是烧烤冷饮的小摊,是放声高歌的卡拉OK露天茶座,还有踢足球的学生伢。好不热闹自在,好一幅大县夏夜滨江的纳凉图画。他们顺江堤水泥路向上游散步,又在堤边的烘烤摊上买了烤鸡腿、烤藕片、烤羊肉串。冉腊娥只接了根羊肉串,那辛辣熏烤的香味还怪可口的,吃完了嘴角都还在滴着口水。因为张友琼和振超还在边吃边评说着:“黄灿灿的烤鸡腿就是比家里煮的好吃。”张友琼边说边递给冉腊娥羊肉串,她硬是不接。他们的嘴唇上都吃得油光光的。一路上,也听路人在唠叨:“三峡蓄水,怎么把长江的水都快蓄干了。也不知道科学家们怎么在设计。”也有人说:“是我们的江面被泥沙淤积了,只剩下一条南移的窄窄航道了。怎么能怪三峡呢。”他们在堤上眺望,永远的江中只有了一条小河。小河里还航行着不时鸣笛的船只。98年发大水时,江面有几里路宽,洪水被江风怂恿,肆虐呈强,拍打着堤岸。把堤边的护坡草都打起了坑坑洼洼。火红的太阳落山了,晚霞在地球尽头泛起,似舞台后的立体灯光背景,美极了!纳凉的娴人越聚越多,河风吹起。吹拂着江岸,吹拂着暑热的人们,凉爽着燥烦的心腑。冉腊娥感慨说:“城里人有福气啊!乡下人这时正在田野忙活着呢!”他们没有觉得疲劳或者腿酸,不知不觉地就走了快一里路,来到了二水厂。顺着水厂的民堤走去,更近距离的看到了没水的宽阔长江,一只取水船撂浅在沙滩上,沙滩伸到了江中,沙滩上挖了一条小沟,沟上铺着彩条布,一直铺到江中。混浊的江水顺着彩条布沟流向取水船,再被抽取到水厂进行过滤和消毒处理。仿佛长江没有了往日波浪壮阔的场面,在人们的征服下驯服得可怜巴巴的。也还有少许关心吃水的人在这里实地观看。人们无不感慨,白花花的自来水从笼头里流出来是多不容易啊!难怪缺水的地区把水比着油的,难怪国家提倡要节约用水的,还有世界水日。夜幕悄悄地降临下来,长江变得朦胧起来;大地变得朦胧起来;人体变得朦胧起来;一切变得朦胧起来。他们回转到西门堤段时,沙滩上已是华灯聚起,光彩照人。光彩中,他们仿佛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那熟悉的人影正下堤坡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