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韩冬生,颜菊霞回到饭桌上,也不敢多言,怕惹怒了老头子,没好果子吃,也不声不响地扒着饭。吃了一天的亏,受了一肚子气,韩幺爹最后还是回北市街购回的稻种。她还原以为稻种是县里购来最放心的呢。还有他在北市下车时,险些被拦住不能回家了。说是要隔离检查身休,硬说他是从广东回来的。最后是司机证实,才放了他。韩幺爹有一肚子话没法倾诉,沤在心里,只有闷着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似乎这肚子的气都是冲着饭来的。然而,最能容忍的是他心中装着大目标。要种好田,打最多的粮食,卖更多的钱,愁计着儿子上大学。只要儿子上了大学,就不必再受他这辈子的罪了。而韩冬生不愿去县里,想着法子回避,是不想给张友琼添麻烦。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的难归自己为,何必要去烦他们呢。等他急冲冲赶到小卖店时,便压了压刚才的火气。颜学斌帮他回拨了电话,他伸着手要接。颜学斌没有让他接的意思。等电话通了,颜学斌笑趣说:“县里媳妇,你公公等着呢,你接吧!”他说了这句话,亲耳听到张友琼县里媳妇甜脆的道谢声音,这才把电话递给韩冬生。并讥笑说:“韩爹,急什么。是你的儿媳,跑不了的。”韩冬生接过电话,平和说:“是我。幺爹回来了,你不必担心了。稻种的事你不管,他会有办法的。到处都有买的。”对方亲热说:“爹,他的稻种我不管了。家里的,您说需多少,我从县里购回来。”韩冬生说:“那不麻烦了。”对方说:“麻烦什么,我都和人家说好了。”韩冬生坚决说:“友琼,你听我说。今天我已经在北市街上把稻种和肥料都购回来了。”对方轻声喊了下,又说:“爹。上次说的做房的钱,我……”韩冬生听张友琼的话语不好出口,便说:“做房的事不急。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到下半年再说,春上没有时间。你们不要为钱的事犯难了。”对方气快说:“好吧。问妈好,还有姐姐好。”韩冬生说:“好!好。现在闹非典,你们要注意预防。我们村里打工回来的人都不准进村回家。”他只顾叮嘱,就听对方没了声音。颜学斌又讥笑说:“和媳妇说话甜,还舍不得放弃是什么!”韩冬生压了电话,就问:“多少钱?”颜学斌精灵说:“接话五角,打电话一块,共一块五呵。”韩冬生果敢说:“噢,我走急了点,忘记带上钱了,你记着。”颜学斌心里盘算着,他秋后要做楼房的,酒烟是少不得的,记着也是系住了这笔大生意,免得他去别家。记帐也是村店经营之道。韩冬生心疼着,为韩幺爹冤枉花去一块五角钱,低头回家。谢宝姣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脸像,便关切问:“他爹,友琼电话没有要紧事啦?”韩冬生说:“没有。我是怕幺爹去找麻烦,你看他……我都不情愿去县里。”谢宝姣急切说:“友琼说了那一万块钱嘛?”韩冬生泰然说:“说了。我说和你妈商量好了,下半年再做房,让他们别着急。”谢宝姣埋怨说:“你好哇!你在儿媳面前做好人。你么时候给我商量的。”韩冬生说:“我们不能逼伢们。他们在城里,上厕所要钱,走路要钱,什么不要钱!人情更重的。我们要菜园里扯把菜都能过日子,他们不行。我们不能逼他们,等他们攒了钱,自然会贴济给家里的。”谢宝姣说:“好了,好了。什么都得听你的就好!”韩冬生说:“一年之季在于春,不能耽误了春耕。屋住高了,不顾肚子不行。”谢宝姣不和他伦理,去打了热水让老头洗。韩冬生点上烟,说:“等我抽了这支烟再洗。”
非典对人们的威胁愈来愈恐怖,在大县的邻县市都有了病例传闻。大县人的日常话题就是以防非典为中心了。董主席看了看张友琼报到城南社区的统计情况后,便问:“我刚才进机关大门时,听门口在议论,说梅子的爱人是从北京回来的为什么没报去。还有老赵的儿媳妇也是从汉口来的。”张友琼忙解释说:“您说她的黄少平,是同彭书记出去招商引资的,都过去好长时间了,还是在社区开会以前。再说该不该报,县委会自有分寸的。至于老赵的媳妇是从汉正街进货回来的,只去了一天。我问了老赵,他气愤极了,说把我们当地富反坏右怎么的。她下岗这么多年,不去进货做生意,你水利局发工资养活她。要报你去报。”董主席坚决说:“那不行,按规定应该报社区去,不报是你的责任,有没有感染非典那是医院的事。”张友琼理强说:“就是喽,如果报出去了。医生要上门每天量体温的,不准随便出门,要监控半个月。老赵说了的,谁报我找谁要生活。”董主席苦笑说:“这个老赵真是老糊涂了。非典不比下岗更厉害,关系生死大事。你还是报出去,我去跟老赵勾通勾通。”他又接着说:“据说国家都取消五一长假了。还有,等周伯来了,你们去买了板蓝根,还有消毒器和药水,发到各科室,要发到人头。切实做好预防工作,不能马虎。对二级单位通知,要他们落实预防药物。”张友琼脱口而出:“那钱由谁出?”董主席说:“先工会里垫出来,反正每年都要找局里要几个的。”在工会里有些小开支,和上缴上级工会的会费。工会自身虽然不能创收,但可以找基层单位收起一定额度的工会会费,不足的部份由局里补上。凡是局机关人员都是工会会员。会员每月应缴二块钱的会费,直接从工资表上扣。工会也得给职工谋点福利,福利享受的钱永远超过了所扣的会费。这样的工会要扣缴会费,谁都愿意。眼下要大难临头了,工会为职工分发预防药自然是份内工作。工会的经费掌握在周姐手里。他们正说着,见周姐就提着小袋药来了,并将药放到办公桌上,嘴里还埋怨说:“药店真会抓机遇,这点药花了0多元。”董主席拦住她的话,说:“老周,我刚才正跟友琼在说。你们上街去家好药店,按人头和科室买些预防非典的药来分发。”周姐说:“董主席,您怎么不早说呀。免得我自己掏钱另啰。”张友琼说:“你没有用医保卡。”周姐说:“医保卡上还不是我自己的钱。”她接着说:“去,友琼,我们去。董主席,买么样的药呢?”张友琼盯上那药袋,说:“你买的么药哪?”周姐答:“我听人家说,板蓝根冲剂。过去几角钱一包,现在一块多。”张友琼没有买过这种药,也不知道过去的价格,但听在了心里。董主席说:“买板蓝根,消毒喷雾器。每个喷雾器配一瓶药水。”周姐说:“那工会里开支啰!我得把存折带上。”
她们来到距水利局不远的康复药店,有成堆的人在购买非典预防药,说是防非指挥部统一安排的。没有排上档的在柜台边等着,喊着买药;付了钱拿了药的人在嘀咕,忿然说:“你们真会赚钱,这种黑心钱赚不得的。”药店人员高昂说:“你们嫌贵是吧,再过两天有钱也买不药了。知道吧,广州的白醋都100多块钱一瓶,还买不到呢。”时下早没有国营药店了,都属个人经营的。人们对涨价的只能有怒而从。这么多年来在人们生活中涨价的概念几乎淡忘了,一下让非典药暴涨起来,总有些难以接受,不尽人情的。那还是89年受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物价成倍上翻,仓库的商品都被搬空了,家家户户担心着饿肚物资紧俏的年代卷土重来,纷纷储米、储油、储盐的。张友琼虽没有这种惶恐体验,然而受现场气氛的影响,也喊上几句:“现在国家那么重视防非典,你们药店总应该有所行动吧!不说发慈悲,实不该黑心涨价捞一把呀!”药店人员瞟她一眼,冷冷说:“国家没说不要钱吧。国家的钱都拨到医院了,又没有照顾我药店。”张友琼有些真气愤了,义愤填膺说:“你们这种横蛮不讲理,我们去举报你们。”药店人员毫不示弱地说:“你举报去,还站在这里购么药啦!”有人在起哄了,周姐拉了下张友琼的衣襟,示意她别打抱不平的。朝店内喊:“来,买板蓝根。”药店人员爽快而热情答应着“好啰!”象是在回击张友琼。周姐接着还报了要买的喷药器和醋酸药水及10的份数。她付了一叠钱,接过药袋,又递给退在一旁的张友琼拿着。张友琼晦气的提着药袋,回到单位,在办公楼按科室人数分装着。还在愤慨说:“要是谁到15办公室举报,准治得了他们。”她的神情仿佛在责怪周姐当时没帮腔的。周姐不以为然说:“涨价,应该归物价部门管。”张友琼冲着她说:“不管是哪个部门管,这事总得要管,不能让他们这样放纵,发混帐财!”周姐劝说:“这样的事你见少了,管他呢,反正又不要你掏钱。”分装完毕,张友琼去楼上楼下,一个科室一个科室通知,来人签字领取,象分鱼肉似的热闹起来。
不等预防药物发完,张友琼的手机响起,她还没来得及接通,突然记起要误了接振超的时间。边来接通边说:“坏了,忘记接振超了。”周姐说:“你快去,这里有我。”张友琼接了对方的电话,便说:“谢谢你,我一会儿就来。”电话果然为接振超。她关了手机,对周姐笑说:“不急了。我的一个同学已经接了超超。”接振超的是向卫东。向卫东到幼儿园接女儿月月,留着心思没见到张友琼,他在一楼接了月月,便牵着月月上二楼,在振超的教室窗前一眼瞄到了正和几个小朋友玩耍的振超。教室里孩子已接走了一多半,带眼镜的老师阿姨等侯在门边,要等家长们接走了最后一个孩子,她才能关门安心离去。向卫东让月月在走廊上等着,自己进教室去。老师脆声问:“你接谁?”向卫东自然说:“接韩振超,我是他表伯。他妈妈单位上有点事。”老师喊:“韩振超,你伯伯来接你了。”振超顺着老师的喊声,望了下向卫东,便去自己的位上收起书包。向卫东去帮他提过书包,很亲近说:“超超,屉子里拿干净,别忘了丢东西。”振超跟着他,扁着嘴说:“向伯伯,我妈妈呢,她怎么不来接我。”向卫东恭奉说:“你妈妈一会就来,是你妈妈叫我来接你的。”出教室时,向卫东让振超向老师说“再见”,然后,他自己又向老师礼貌恭谦地说了声“谢谢”,便离去。向卫东让俩个孩子坐上摩托车,自己推着走。他考虑到安全问题,不敢妄为骑上飞去。他阿臾对振超说:“超超,伯伯今天请你吃快餐,好不好。”振超没作声,大气不溜的。他毕竟与他不随和,再说如今的独生子女骄惯得有些自高自大的。月月抢着说:“不。爸爸,我要吃麦当劳。”向卫东瞪了她了一眼,又问振超:“超超,喜欢吃麦当劳吗?”振超这才开口:“随便。”向卫东欣然说:“好,就吃麦当劳。有炸鸡腿,香饽饽的。”他们走出教育巷口,来到交通大道上的麦当劳连锁店。以红色为主体,装璜得现代的麦当劳大县连锁店,宽敞明亮,一排排泛亮的对桌上,已经坐了一些小孩子,有的大人站在一旁瞧着,有的大人也参加到孩子们的吃喝中,也还有少男少女们在品嚼戏闹。向卫东征求俩个孩子的意见,点了鸡腿,点了薯条,点了汉堡,还有酸奶,麦片什么的。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张友琼打来的,问他们在哪里。向卫东说:“正吃麦当劳呢,快来吧!”他又叮嘱俩个孩子,吃着不要跑,自己到大街边迎接。(未完待续)